自从有了太傅之后,吴裙倒也不似往日惫懒。
她向来尊贵,隋帝为免其烦忧,那些寻常贵女要学的东西却是很少触碰,多是由着兴趣来。
这么正式上课也是头一次。
裴矩来时便见那小公主正襟危坐地持着书坐在案几前。
不由轻轻咳了声。
殿内女官们唇角弯了弯却是不敢笑出声来。
吴裙新梳的桃髻蹭在桌上已有些歪了,手里书册竟也是拿颠倒的。
此刻听了那带着沉沉笑意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许是睡得久了,那双清软的眼睛里湿润润地,朝露似的玉珠挂在长睫上欲落不落。
“公主几时起的?”
裴矩清了清嗓子,笑意清淡的问。
嬷嬷看了那正揉着眼睛的小公主,心下软了软:
“公主未免让裴大人久等,卯时便起了。”
卯时不算早,可对于锦衣玉食的吴裙来说便已是极限。
裴矩摆了摆手,那嬷嬷便已退下了。
心中却还希望那芝兰玉树的裴大人不要像朝中那些腐士一般与九公主为难。
吴裙放下书册,微微眨眼看着年轻太傅。
勾尾处轻翘的弧度竟是缓缓弯了起来,像月牙儿似的,柔柔的撒娇。
文帝平日里最是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每次小公主这样一笑,她想要什么,他便都给了。
裴矩却似视而不见一般。
伸手拿起那桌上书册随意翻了两页。
“公主想学什么?”
他淡淡抬眼问。
吴裙歪着头想了想,伸手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天下。”
四书五经乃至法道经典皆可入学,可这天下又该如何教?
裴矩面上却带了丝笑意。
“公主可知天下为何?”
他声音沉沉,似临风吹落树梢,显得笃定坦然。
吴裙转头望向窗外落花。
今日天已晴了,宿积雨气被溶溶熹光蒸发,妙曼可爱。
她望着簇簇繁枝却又想起了隋宫金殿之上的琉璃玉瓦来。
心中若有所悟。
“生杀予夺。”
那细弱指尖轻轻在桌上写下四个字来,又缓缓被暖阳蒸干。
裴矩执书而笑:
“公主所言不错。”
他眼中朗朗俊狂,却是毫不掩饰其中野心。
吴裙微微收回指尖却被男人缓慢按住。
“要想习得天下可不能在这香沉宫墙之中。”
裴矩轻轻挑眉,语气带了丝蛊惑之意。
小公主静静地看着那双沉狂双目,弯了弯唇角。
殿外女官们燃了奚香,丝毫不知帐帐画屏之内已空无一人。
洛阳马市中,吴裙被人牵着穿过攒动人群。
面上拂纱在光下跳动着,看着好生欢喜。
醉华楼:
策衣寒眉的青年指尖微顿。
“宋兄?”
闻常有些疑惑。
却见那年轻阀主望着楼下人群微微摇了摇头:
“许是看错了。”
这时间小哑巴又怎会在这儿呢。
宋缺回过头来,斜倚在高栏之上悠悠倒了杯酒。只是心中却不期想起那拂动的面纱来。
吴裙任由裴矩拉着一路跑过。
直到江边花楼处才停了下来。
那楼色鲜艳,牌匾上还挂了笼红花,瞧着艳丽的紧。
小公主微微转头望向太傅,眼中有些疑惑。
“公主不是要看天下吗?”
“进去便知道了。”
裴矩轻笑一声,忽而伸手握住了那细软柔嫩的小手,往花楼里走去。
隋朝民风开放,舞姬乐师备受追捧。多称为大家。
今日这楼上便也是请来了闻名天下的单大家。
两人选了三楼的角落里,听着楼下窃窃私语。
吴裙自是不知这单大家是何人的,可瞧着这满座宾客皆是暗含期待,不由也有些好奇。
裴矩自顾自喝着酒却是已不再说话了。
到了午时,丝竹之声渐渐响起,花楼之中的纱曼遮住了楼外春光,正中高台陡然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