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裙醒来正逢午时。老道士考了地瓜在火炉之上。
闻着香气扑鼻。
宁道奇见她醒来不由笑道:“公主可要先喝口水?”
她这一觉睡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了。难免有些不舒服。
扎着桃髻儿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就着那白水抿了口,才觉喉间干涩稍减。
楼鹤自昨夜送她回来后便已不知所踪。
此刻袇房中只剩了两人,瞧着空荡荡的。
宁道奇伸手抓出地瓜来吹了口递给她。
他向来不会照顾小姑娘,能记得温凉已是不错。
吴裙也不介意,撕开外面熟皮来轻轻咬了口。
这时候天色还是不好,雨丝淅淅沥沥的下着,连道场上的古松也蒙了一层云雾。
老道士叹了口气,竟似睡过去了般,慢慢闭上了眼。
那地瓜甜甜的,若放在往常吴裙必是要多吃几口的,可不知怎的,今日却没了胃口。
只隐隐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楼鹤呢?”
不知过了多久。
宁道奇微微睁开眼来,便见小姑娘轻轻写道。
那纸上墨迹未干,她的手还抓着他道袍。
老道士心下叹息:“再等等。”
“他去了魔门。”
他只说这一句便不说了。
吴裙微微敛下眉眼来。
袇房里静静地,那小姑娘不知何时竟跑到了道场外的崖边。
支着手安静地等着。
白鹤并未随主人去,此时温顺地落在崖壁上守候。
她身上又换回了那件粉桃衫儿,细雨溶溶落在上面,又顺着桃枝缓缓滑下。
宁道奇曾问她为何不穿楼鹤给她的道袍。
却见小姑娘笑了笑:“这条裙子鲜艳些,他若回来便能一眼看见我。”
她安静写道。
吴裙不通武艺,自是不知对于这些可堪天境的宗师来说便是连松树上的纹路也看得清。
老道士看了眼天色,只道:“带把伞去。”
吴裙亦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等了三天。
华山云峰之上落雨不绝,连白鹤也显了几分疲态。
小姑娘坐在崖边等着。
她自那日醒来后便安静了许多,这变化倒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已经入夜了。
这两日阴雨未曾见月,道场上黑沉沉的。
可楼鹤却一眼便看见了她。
小公主已是困了,微闭着眼便要睡着。
却觉一双温然的手抚上了带着丝丝凉意的发髻。
“谢泊。”
她顺着那掌心轻轻蹭了蹭,轻声道。
吴裙那日醒来时便已经会说话了。
许是许久未曾发音,那小嗓子磕磕绊绊的,却让人软到了心里。
鹤冠白羽的清俊道士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记得我。”
他道袍整洁,蓝白衣袂随风拂动,可露出的冷雕一般的手上却缓缓滴着血珠。
与那高湛清和的面容相对竟有丝摄人心魄的感觉。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
“你叫谢泊。”
她软声磕绊道。
分明是天真可爱的小公主,谁曾想竟会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
谢泊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他少年求道,误入齐国朝公主墓葬。长明灯下,沿袭壁画无一不是那位被帝王视若珍宝的帝女生平。
生时尊贵,为王九女,因美色扬名诸国,求娶者众。
可那壁画在十六岁时便停止了。
只余一条粉桃流光的水袖裙子,孤零零地置于高阁之上。
‘及笄之年,朝公主夜见白鹤,许为长生。’
谢泊自璧中缓缓读道。
心中竟是隐隐有丝兴奋,他为一本医帛追查至此,所求亦不过长生之秘。
诸子百家,万千圣贤都要在黄土中化作尸骸。
唯有长生啊,才知世间天地如何。
他手中火筒未熄,却听一声轻叹:
“那是骗人的。”
那声音娇软动人,却带着幽然之色。
那墓在地下尘封已百年,竟不想还有生人。
谢泊虽求长生,却不信鬼神之语。
只坦然温和问:“姑娘怎知是假的?”
坐在棺材盖上的小姑娘微微摇了摇头:“朝公主及笄的那日晚上便已经死了,被她尊敬的父王以一杯鸩酒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