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将亮。
吴裙折了枝红梅别在衣襟上,倒也有了些新鲜气儿。
昨夜里天气猛然冷了下来,连窗子上也覆了层冰。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寒天。
可吴裙心情却不错。
她将热水放在那青袍公子面前,见他将手中笺纸看完才停了下来。
苏梦枕在看一封信。
那是一封女子的来信,下笔婉转清丽。
而写信的女子他不久前也见过,正是雷纯。
吴裙也知道他在看谁的信,可是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对面楼台。
雷纯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在信上只字未提毁容之事,只是约他在城门桥下相见。
一个女人夜半约男人在城门下相见又为何事呢?
苏梦枕淡淡合上了信笺。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遥遥地看着窗外,她的神色很静,像旧年古画一般。
这小楼中似乎也只剩了茶水煮沸的声音。
“你会看星象吗?”
过了许久,她忽然问。
病容公子轻咳了声,竟是笑了:
“或许会,但我不信。”
这江湖中的人有很多,大浪淘沙,一代换一代。可却只有一个金风细雨楼,也只有一个苏梦枕。
苏梦枕会下棋,会描画,能于陋室中运筹帷幄,亦能寒袖微扫黄昏细雨,却唯独不会认命。
吴裙淡淡回过眼来看着他。
纤长的睫羽若小扇一般微微开合,露出其中陈雪光景,她看了许久,才淡淡道:
“星象上说今夜是个寻仇的好日子。”
是收债还是还债?
那宫裙美人已不再说了。
夜已深了。
城门桥下,穿着绿衣的清丽女子静静地等着。
她已等了很久。
在今夜之前,她是从未如此被人轻慢过的,一切都只怪那贱人。
若非她,若非她,她又怎至于如此!
雷纯想着,面上的神色却越发温柔了。
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暗中争夺已久,不过是在等个出手的时机。
雷损若现在尚还能看着这相似容貌上能与她几分宽容,若知她毁容,必定会沦为弃子。
所以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绿衣女子冷冷勾起了唇角,眼角处却显得有些僵硬。
夜风习习,一辆马车由青石阶路上静静而来。
那看似普通的马车中坐的人却一点儿也不普通。
驾车人也看到了雷纯,于是她停了下来。
病容公子拢了拢青袍。
他的面色很白,看着像是陈疾已久,这样的病容在谁身上都不好,可唯独在苏梦枕身上平白显出几分惊艳来。
因为他太冷了,也太孤傲了,像那袖中温柔的刀芒一般。
雷纯就站在桥上。
她也看见了苏梦枕。
“你来了?”
青袍公子轻轻咳嗽了声,这天已是要下雪的征兆,青袍外的指节隐隐露出了些苍白的血色。
他没有说话。
雷纯轻叹了口气:“我有时真是看不懂你。”
苏梦枕淡淡挑眉,便听那人问:“你可有心悦过我?”
这夜已渐渐深了,偶有几片雪花悠然飘下,落在青袍外覆了层白霜。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道。
雷纯苦笑了声:“无论怎样都可以?”
“无论怎样都可以。”
病容公子淡淡道。
这分明是女子很爱听的话,雷纯掌心却已血迹斑斑。
她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到了此刻自然是明白那人或许从未对她有过情。他需要一个六分半堂的未婚妻,只是仅此而已。
那脸上未结痂的伤痕闷在皮/子里火辣辣地疼。
雷纯心中忽然想:他或许早已知道她被毁容的事。
她什么都没有再问。
她只是苦笑道:“我今日很难受。”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陪陪我吗?”
苏梦枕没有说话,可他确实在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