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春,室外的桃花开得肆意而灿烂,室内丫鬟、婆子、郎中却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而严肃。
丫鬟和光小心地窥了一眼躺在榻上无知无觉的少女,望向郎中:“戴郎中,小娘子…小娘子她如何了?”
戴郎中缓缓摇了头,提笔在小几上写药方。
写完方子,戴郎中把药方交给婆子,惋惜地看了看榻上少女,叹了一声说道:“戴某已尽人事。”
他可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娇俏小娘子能否醒来,还得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让她醒来。
听到戴郎中的话,屋里所有人都是脸色煞白,尤其小娘子的ru母和她的几个丫鬟,腿脚一软,险些就晕了。
“郎中,您再看看?小娘子一定能逢凶化吉!”和光是丫鬟当中最镇定的一个,也不顾礼法和羞涩,她猛地握住戴郎中的手腕,屈膝跪了下来,“和光给您叩头了!请把小娘子救过来吧!求您了!”
戴郎中挣了挣,没能挣脱,他也是真心觉得可惜,但他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摇头说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这榻上的少女是云家三房的嫡女,出身高贵地位尊崇,偏要任性玩赛马,结果不慎从马背上摔下,小小年纪便要香消玉殒,实在不得不让人叹息。
却在此时,榻上的少女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懵懵懂懂地睁眼望向众人,脸色依旧白若金纸,眸里却是有了神采。
“小娘子!”和光顿时一喜,连忙摇了摇戴郎中的手,“您看!小娘子醒了!”
兴许是回光返照?
戴郎中着实对少女的好转没抱着太大的希望,他瞪了和光一眼:“你不松开我的手,如何给你的小娘子把脉?”
和光连忙松手。
戴郎中捏上少女的手腕,细细探脉,脸上渐渐露出惊奇之色。
丫鬟婆子们屏息凝视,生怕戴郎中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出来,榻上小娘子又得去见了阎罗王。
“这事怪了……”戴郎中一边把脉,一边观察着榻上小娘子的神色,心里直犯嘀咕。
先前探脉,这小娘子分明就是性命垂危之象,哪怕是药王谷的药王亲来,也救不得她一命!
如今探脉,这小娘子的脉象平稳有力,虽身体虚弱了些,却是哪有受过伤的模样?
也许是他探脉探错了?
戴郎中暗自纳闷,丫鬟婆子均还心惊着,躺在榻上的云瑟却是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室内的布置,心中筹谋着应该怎么办。
云家三房的嫡女也是闺名云瑟,但是此云瑟非彼云瑟,真正的小姑娘已经一命呜呼,被送到地府投胎去了。
现在的云瑟是个从修真界跌落人间的大能,她天资出众,背后宗门强大,自身修为也不低,乃是千万年来有数的天才修士。
身为这样的一个身份,云瑟从未想过,她居然也会有跌落人间界、失去所有力量成为一个渺小凡人的时候。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天道安排她成为云家三房嫡女,必然有其深意。
而且,云瑟本就出身于无灵气的凡人界,即便她成了人间一凡女,也未必没有回到修真界的那一天。
云瑟很淡定。
再来,就算她愿意待在这个凡人界,她的宗门也不会坐视她的失踪乃至于陨落而不理,师兄师姐、师尊师伯们必然会一个个凡人界找过来,直到找着她为止。
这么一想,云瑟更淡定了。
戴郎中思忖良久,摸脉也摸了许久,和光与云瑟都觉得有些不满了,他才慢悠悠地移开手,拿起毛笔说道:“小娘子吉人天相,已无大碍,那张药方也不能用了,我需另开一方。”
戴郎中的字还没开始写,又有一贵妇带着丫鬟们进来,看到榻上脸色惨白的云瑟,她立刻慌了:“我儿!我儿你怎么了?”
云瑟是她亲闺女,虽然有的时候显得刁蛮太过,毕竟也是身上掉下一块肉,该疼宠还是得疼宠。
看到女儿如此脆弱无助,谢夫人只恨自己不能为她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阿娘,女儿没事。”在戴郎中嘀咕的时候,云瑟已经默默为自己治愈了要害的伤势,虽则她现在依旧十分虚弱,却是脱离了险境。
云瑟对谢夫人温婉一笑,心中感觉颇为古怪微妙。
真个论起岁数,她比谢夫人大了不知多少,可她却要称呼谢夫人为阿娘……
云瑟活的时间太长,爹娘却是凡人,她早已不记得自己的亲娘是长得怎样的了。如今想来,竟是不如凡女这娘亲来得清晰深刻!
谢夫人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换了一个,她疾步走到云瑟榻前,捉住女儿的手呜呜哭了:“我儿!我可怜的儿,听到你从马背上摔了,为娘真是觉得心都要碎了!幸亏你没事,要是真的出了事……你可叫你阿娘怎么办哦!”
谢夫人出身名门谢氏,谢氏女出了名的端庄娴雅,如此失了仪态冷静,还是众多婆子丫鬟第一次得见。
主母哭了,云瑟的ru母想到云瑟差点就去了,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和光本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再稳重也是端出来的表象,主母来了又哭了,她心神一松,竟是跟着一起哭。
云瑟颇无语地看着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哭,尚未完全契合的身体也是鼻头一酸,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云家三房嫡女又没有死掉,怎么大家全哭了?
果然是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做得久了,她和这些情感丰富、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凡人简直无法交流!
云瑟一边掉眼泪,一边默默腹诽,觉得自己的前途大抵不会明亮到哪里去。
凡人可不是修真界的实力为尊,他们以皇权、父权、夫权为重,男尊女卑思想严重,就算再开放的朝代,女子的地位也从来都高不到哪里去。
而她跌落人间界,失去了修士的强大能力和神通,想要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活得肆意自我……算了,还是趁早打算,最好能短时间内返回修真界!
云瑟望了望埋头写药方的戴郎中,又瞧了瞧满屋子哭泣的女人们,轻声对谢夫人说道:“阿娘,您别哭了……女儿,女儿心疼。”
谢夫人拭了拭泪,止了哭声道:“好,不哭,阿娘不哭,哭了伤元气。”
云瑟想起久远记忆中的母亲,不由心中暖了暖,破涕为笑道:“娘亲不哭,女儿也不哭。”
谢夫人掏出帕子,小心的为云瑟擦了脸上的泪珠,又为她掖了衣被,命丫鬟们垂下纱帘:“我儿太过虚弱,先睡一睡,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