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茅草屋前,里面寂静无声。
萧瑞白着一张脸,用力把门推开。
里面没人。
竹篓从背上滑掉下来,萧瑞撑着墙咳得更厉害了,他用力将咳嗽压下去,一步步朝着帘子后走去。
把遮挡视线的布帘撩开那一瞬,萧瑞屏住呼吸。
林休原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半晌后,萧瑞走过去。
背对着他的少年察觉有人靠近,闷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辈子好不了都跟我没关系。”
萧瑞哑声道:“……我不乱跑了。”
林休原:“随便你。”
萧瑞不再说话,凑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哭,结果一靠近,发现对方耳朵有一道血痕,像是被山上荆棘划的。
萧瑞起身出去了。
林休原还在生气,先前发现萧瑞不见了,差点以为和吃人怪有关,当时真的被吓得不轻,漫山遍野找人,结果人是自己跑出去的。
他当时看到对方背篓里的东西后,根本没发现自己哭了。
林休原把眼泪都擦得很干净,但眼皮还是有些肿,暂时不想面对萧瑞。
谁知半晌后,原本离开的人又窸窸窣窣进来了。
林休原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装睡,没一会儿,突然被耳朵上的一股凉意逼得睁开眼睛,哆嗦一下。
萧瑞正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是青黑的药膏,洗净的指腹正沾着药膏往他耳朵上抹。
林休原怕那药膏进到耳朵里,没敢乱动,转着眼珠子瞪他:“你在干嘛?!”
萧瑞:“别动,马上就好。”
他动作轻而快,抹完后就用手巾把他耳廓附近多余的药膏擦走,很快端着碗出去了。
林休原惊诧地坐起来,小心地摸了摸耳朵,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一道伤口。
萧瑞重新进来后,他立马把手放下,要下床,对方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林休原恍惚看向他。
萧瑞浑身紧绷着,说:“我以后会听你的话。”
林休原简直要以为他被人俯身了,眯眼道:“你说什么?”
这确实不像是萧瑞能说出的话。
萧瑞抿嘴没再出声,为了回避他的眼神,转身去了外面。
林休原连忙跟着出去。
少年一直没看他,在院子里开始处理那只兔子,拿刀的手法很熟练,林休原看得目不转睛。
那天,萧瑞亲自做了一锅爆炒兔肉,全程都没让林休原插手。
林休原一直在旁边看着,香味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的气早没了:“你要想吃肉跟我说啊,乱跑什么?”
萧瑞薄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扶着墙继续炒菜。
这是两人到禺城后吃得最有油水的一顿,先前萧瑞病重,大夫不让吃油腻,加上省钱的原因,林休原几乎没买过肉。
饭桌上,林休原一直瞄着萧瑞看。
萧瑞也不知是没胃口还是故意吃得慢,林休原吃饱后他还没吃完半碗饭。
林休原放了碗筷,去把今天玲儿给的糖冬瓜拿过来。
那是小块冬瓜晒干后用糖拌成的零食,在这里挺受欢迎的,他说:“玲儿姐给的,我先替你尝尝。”
萧瑞目光移过去。
“嗯……好吃。”林休原心情好了,彻底忘了白天的情绪,递过去一块给萧瑞。
萧瑞垂眼看他,慢慢将那块糖冬瓜才放进嘴里。
很甜。
以前在将军府也吃过,但没这么甜。
萧瑞道:“你这么喜欢甜的?”
林休原把罐子封上:“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萧瑞看看他没再说话。
这天晚上,林休原很早就困了,督促萧瑞喝了药后就自己上床睡觉。
萧瑞过来时他已经睡着了,可能在长个子,腿不自觉地蹬了好几下。
少年把他踢走的被子扯上去,睡前望着人发了会儿呆。
接下来的几天,林休原发现萧瑞都起得特别早,几乎鸡没打鸣就出去了,很多时候等他醒来,萧瑞已经在院子里做完了一整套的“康复训练”,还能把早上的粥煮好。
都是长身体的少年,林休原能感知自己胃口变大,自然也知道对方同样需要营养。
数日后,林休原又去当铺当了一些东西,开始隔几天买些肉回来改善伙食。
那是林休原自来禺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每天醒来就能看到窗外不厌其烦地重复活动肢体的少年身影,他们白天一起做饭、捣药或给菜地浇水施肥,傍晚坐在院子里吹风看夕阳。
一个等着自己早日恢复身体变强,一个等着快些长大。
萧瑞病好的前一周,林休原终于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活儿——帮街头摊贩编篮子。
林休原先跟街上的婆婆学会怎么编后,就带回了一大堆竹条,除了吃饭睡觉洗澡上茅房,他的手就一直没停过。
萧瑞不知道他是用这个赚钱,一开始还以为他要编篮子自己用,在旁边看了会儿,记住步骤就拿着竹条有样学样地编。
可编的不好看,影响价钱,林休原索性不让他再碰竹条,最后还把所有材料都抱到了玲儿之前住的地方,背着他编篮子。
那几天,萧瑞又突然发热了两次,请了大夫看,对方却说是好事,等发完这阵热,人挺过来也就差不多该好了。
林休原没再让萧瑞下床,每天用湿手巾搭在他脑门,手巾被熨热了再换凉的。
两天后,躺在床上的少年终于有了些精神。
也是那天,林休原把所有的竹子都编完了,拿到街头赚到第一笔钱。
去药铺给萧瑞抓完药,他又买了几只小鸡。
回去时,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神情恍惚地四处看着。
林休原心情好,喊了他一声,想也没想就把装着小鸡的篮子提过去炫耀:“你看这是什么?”
萧瑞望了他一会儿,垂眸看向那几只毛绒的黄色小鸡。
林休原说:“长大了就可以下蛋,不下蛋的留着吃鸡肉。”
他不知道萧瑞的目光只在小鸡崽身上停留几秒就定在了他那双手上。
林休原一双小手多出了一层极其明显的厚茧,几根手指也被竹条勒出深浅不一的印子,还有结了浅痂的划痕……
林休原看他发呆,以为是惊的,把篮子抱走了,又从身上掏出一袋子钱,坐在他床边摇晃一下。
清脆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来。
他笑笑说:“我赚钱了,厉害吧?”
黑沉的眼睛抬起,一动不动看着他。
林休原把钱收起来,转身要出去,手蓦然间被拉住。
萧瑞力气很大,哪怕生着病,也将林休原那只手攥得死紧。
他不顾林休原迷惑地挣扎,攥着他的手下床,去找上外面余留的药膏。
看他把药膏拿出来,林休原明白他要做什么,皱眉说:“是小口子,现在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你这不是浪费药吗?”
萧瑞看也不看他,强硬着把那些药膏给他的手涂上。
“好了好了……”林休原开始还不停念叨,后面看他板着脸,逐渐不吭声了。
把最后一个小伤口涂完后,萧瑞哑声说:“以后别编了,我有钱。”
林休原抽回手:“又不是金山银山,你那点钱早晚会花完,再说了,那已经是我的了!”
萧瑞依旧道:“我有钱。”
林休原白他一眼,不理他了。
萧瑞薄唇一抿:“我给你钱,别编了。”
林休原拧着眉头转身去喂小鸡了,之后就一直没理他。
他觉得萧瑞还是没认清现在的情况,他们不是在这里短住,哪怕在萧瑞的视角里不知道在禺城活到十八岁的任务,起码的养精蓄锐或复仇,凭他一人短短几年也不可能实现。
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很久,就要有长久生活的打算。
又过了一天,萧瑞的烧彻底退了,人终于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
林休原还是没怎么理他。
也是这天早上,萧瑞在林休原洗脸时出了门,说是要去街上买剑。
林休原之前也想过给他买剑,只是他不识货,怕买错了,听他这么说,随便应了一声。
人影又在门外停驻半晌,最后留下“天黑前回来”就走了。
林休原在家里待了半天有些坐不住了。
买把剑真的需要这么久吗?
这念头一起,就担心萧瑞走的时候是不是带得钱不够,连忙去把床底下的钱罐子拿出来数了数。
钱居然一分没少。
只是那个刻着“萧”的白玉不见了。
林休原跑去了街上,找了几家店也没找到萧瑞,无意路过一个擂台,突然间便被一群人的叫好声震住了,仰头看过去。
盛阳之下,一股强风吹过,少年一剑而跃,直压身形高壮自身数倍的猛汉颈间,剑芒刺眼。
胜负已分,锣声震天响。
萧瑞半眼都未分给躁动不已的台下,收剑后径直走向发放赏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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