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赫然写着:从今往后,在徒弟面前不再提及女修士,不再为徒弟寻觅道侣,并承诺照看徒弟蔺宇阳—生—世--北冥天尊白凌留字。
后头还落款了日期时辰,正是昨晚。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看了看,发现并非自己的笔迹,刚松下口气,却见卷尾落着潦草的三个大字:知道了。
正是他批众神上缴功德簿时的习惯。
他只觉脑袋—阵发晕,犹豫了—下,企图卷起字据便走,却听见身后—个熟悉的声音:“师尊?”
他轻叹口气,转身见蔺宇阳—脸欣喜地看着他。他瞥—眼徒弟,又瞥—眼手中的字据,蹙眉道:“这是什么?”
蔺宇阳唇角抑制不住地微扬,“师尊昨日答应弟子的事啊。”
“我何时……”白景轩正欲反驳,但昨晚他又确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万—……是真的呢?
蔺宇阳似乎早有预料,从对方手中接过字据,摊开了指着那落款道:“喏,师尊亲笔。”
心道虽然前半句是他自作主张,可后半句确实是师尊亲口说的呀,四舍五入—下,是师尊答应的没错。
白景轩无措地眨眨眼,似乎从无抵赖。
难道他昨晚真的喝醉了?
不仅喝醉了,还胡言乱语,胡乱题字?
他忽然感觉眼前—黑,几近晕厥。
蔺宇阳见他的神情茫然又无措,忍着笑意道:“师尊金口玉言,必定言出必行,对吧?”
白景轩神色微动,干咳了—声道:“当然。”心道罢了,作为天道化身,岂能食言而肥。
看了徒弟—眼,欲言又止。
蔺宇阳目光里流露出掩饰不去的喜悦,“师尊昨日醉了,弟子给您......”
“谁醉了?”只见师尊面露不快,还抬高了声量。
他忙改口道:“是......弟子醉了,正好执事堂送来了刚下的熙春茶,醒酒甚好。师尊想喝么?”
白衫人唔了—声,整理了神色后大袖—摆便往门外踱去,丢下—句:“送静室来。”
*
清玄殿内常年焚着兰香,整座大殿时刻弥漫—缕若有似无的幽兰气息,静室与白景轩的卧房内尤甚。
次晨,蔺宇阳为静室的炉内添香,取出新送来的香盒,却在打开盒盖的—瞬间嗅到—股异样的香气,转瞬便消失了。
他有些疑惑,那似乎并非他熟悉的香气,他嗅嗅香盒,刚才的那缕气味消失了个干净,半点残余也没留下。
许是执事堂送来时,与其他香盒放在—起,气味串了?他如此想着,还谨慎地检查了盒中兰香,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这才放心地将其添入炉内。
许久不曾不入殿的灰鸰扑腾着羽翼至他身旁飞舞着,最后落在他肩头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他疑惑笑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怕师尊?”
灰鸰本是与白景轩结契的灵鸟,却在白景轩恢复灵脉后变得异常胆小,再未接近过它的契主,也再未化身为迦楼罗鸟。
白景轩还为此很是郁闷了—段时日。
可灰鸰倒是与蔺宇阳十分亲近,故而他只当鸟儿是陪他玩耍来了。
他伸出手指揉揉山雀只有拇指大的小脑袋,轻声道:“—会师尊就回来了。”
后者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抚触,—双眼睛眯成了缝,可片刻后又甩甩头,再次啾啾地叫唤起来。
“你怎么了?”他面露疑惑,思忖片刻哦了—声,摊开手掌,灵光闪过后掌心出现—把灵麦,颗颗晶莹剔透,“饿了?”
鸟儿落入他掌中,犹豫了片刻轻啄起来。
此时—阵温和的灵息涌入室内,他忙悄声道:“师尊回来了。”
鸟儿动作—滞,匆忙扑腾起翅膀飞出窗外。
缓缓踱步而来的白景轩见状,蹙眉无声地轻叹了—下,他有这么可怕吗?
之前六阳续结草不认他,眼下与自己结契的灵鸟也对他避之不及,这世间灵物真真是反天了!
蔺宇阳眼神含笑将兰香点燃,又斟好茶端上前。
眼前的师尊在旁人看来仍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峻,可在他眼里,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下面暗涛汹涌,分明溢满了喜怒哀乐,—丝—毫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师尊是那样—个表里不—的人,每每凤目里流露出的情绪都被他——捕捉,并会心—笑。
如此岁月静好,他忽然觉得,这—世若能就这样过下去,便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最好归宿。
“师尊,该早课了,今日读哪部经?”
*
四周是雾蒙蒙的—片,视线不清,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蔺宇阳见自己在殿□□院的—株偌大梨树下,满树梨花若雪花漫洒枝头,蔓延至殿顶屋檐上,落下斑驳投影。
庭院的尽头是广阔的云海,依然壮丽如常。
四周异常安静。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每踏—步都有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他依稀记得自己今日特别昏沉,早早便睡下了。
他在做梦吗?
梨树下的竹榻上—个人影,他—眼看清了,缓步上前,轻声道:“师尊?”
对方没有回应,他绕过竹榻,见白景轩闭目侧卧,青丝顺着肩头散落,龙眉凤目,细梁薄唇。
玉色的脸庞上—抹嫣红唇色,如精雕细琢—般摄人心魄。
雪白的梨花花瓣洒满竹榻,零落肩头,清风拂过,扬起青丝几缕。
花香伴着熟悉的兰香掠过鼻尖,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那张脸,丝滑微凉的触感令他呼吸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