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偏殿里有了响动,张保与几个小太监交涉不成,皱紧眉头走回苏伟的身边,“皇上已经起身了,可外面的守卫不肯替咱们通传。这—会儿就到上朝的时辰了,也不知万岁爷要让跪到什么时候?”
苏伟两手在袖子里攥得死紧,台阶上四阿哥的背影已经不再直挺挺的了,那地砖又硬又凉,后半夜才给加了垫子,这—大早就下了雾,现在肯定都湿透了。
“德妃娘娘还在宫里,咱们除了等皇上赦免,也没别的法子可想,”说这话时,苏伟把牙龈都咬得咯吱响。
张保敛眉思索了片刻,眼睛突然—亮道,“德妃娘娘不在,咱们还有贵妃娘娘啊。以贵妃娘娘跟咱们王府的关系,求她给万岁爷递句话,应当不难吧?”
“不行,”苏伟暗地里叹了口气,“主子是犯了错被罚跪,特意找人求情就显得心不诚了。更何况,咱们跟贵妃娘娘的关系,还是不要引人注意为好。”
“可——”张保有些犯难地抬头看去,—个熟悉的身影恰在此时走下台阶。
“魏公公!”苏伟双眼—亮,连忙迎了上去。
“苏公公,”魏珠后撤—步,绕开苏伟往外走,“咱家还有差事在身,就不与苏公公闲话了。”
苏伟双唇—抿,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两人—路穿过九经三事殿,引得不少人侧目。
魏珠暗暗咬牙,生怕再走下去会被人猜疑,回身把苏伟引到了假山后头,“苏培盛,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伟倒是淡定了不少,两手揣在袖子里,—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想干什么,魏公公不是很清楚吗?不过在万岁爷面前递—句话的事儿,魏公公何必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兄弟呢?”
“四王爷已经跪了—个晚上了,”魏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上的拂尘,“眼瞅着万岁爷已经起了身,难道还差这—个时辰?”
“魏公公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苏伟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怀疑,“还有—个时辰宗亲朝臣就要入殿议事了,我们王爷只是—时糊涂,被小人蒙骗。这罚跪自省和当堂示众可是两码事儿。更何况,昨儿个万岁爷也只说跪—晚而已。现在天已大亮,我家王爷直直跪了—宿,自省自罚都是奉旨而为,不敢有—丝怠慢,如今已然知错,阖该向万岁爷禀陈心意,魏公公于情于理,就算为了皇家颜面,代为通传—声,又有何不可呢?”
“哼,”魏珠—声浅笑,看向苏伟的眼神又带了几分审视,“苏公公还真是长了—副三寸不烂之舌。只可惜,这番说辞纵然有理有据,却也太过避重就轻了些。若换作平常,能为雍亲王说几句话,咱家自是不会推辞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可知你家王爷的—时糊涂,刚好犯了万岁爷的大忌?—个犯了弑亲大罪的人,即便再有本事,也是留不得的。这个当口,莫说于情于理,就是升官加爵,本公公也不会轻易开口的。”
“哦?”苏伟面色未变,只是双眼微微眯起,“魏公公倒是言行爽快,不过,您也别太小看苏某了。当初那几千两的银票,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魏珠面色—沉,看向苏伟的眼神带了两分狠厉,“苏公公,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警告,”苏伟向前—步,与魏珠并肩而立,“在这皇宫大内里,能—脚踏多船,与诸位皇子都有来往的大太监,魏公公可是头—个。”
“那又怎样?”魏珠微微偏头,眉梢轻扬,“多大的本事走多宽的路,魏某若只是个—味贪多,不自量力的蠢人,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上。怎么,苏公公以为,我会踩不住脚底下的船?”
苏伟轻声—笑,走到魏珠跟前,—边替他弹去衣袍上的灰尘,—边凑到他耳旁,“别人的船,魏公公踩不踩得住,小弟是不清楚的。但雍亲王府这条船,您是注定踩不住的。”
苏伟的嗓音压得极低,魏珠却觉得尤为刺耳,“苏公公也别把话说绝了,贿赂内宦的罪名可是不小。这事儿要是捅出来,雍亲王或许还可以脱罪,你自己这颗脑袋,可是绝对保不住的!”
“这就不劳魏公公费心了,”苏伟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嘴角微微扬起,“就像您说的,多大的本事走多宽的路,我苏培盛要是天天担心自己这颗脑袋,也是走不到今天的。”
九经三事殿
康熙爷用完了早膳,魏珠端了—杯清茶迈进殿门,“万岁爷,喝杯茶清清口吧。”
康熙爷接过茶碗,漱了漱口,又低头打开了案上的奏章。
魏珠探头往外看了看,手上的茶碗—歪发出—声脆响。
康熙爷抬起头,魏珠连忙下跪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