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
七月二十八,农庄
时近傍晚,天色渐黑,屋内已看不大清东西。炕桌上燃着孩儿臂粗细的红烛,看着亮眼,却照不出多远。
苏伟进门半天,还是有些呆愣愣的,站在阴影处,盯着那张烛火映出的半边脸看了半天,硬是没敢上前。
四阿哥放下书册抬起头,颇为奇怪,“怎么不过来?爷可是一直等着你,连晚膳都没吃。”
“啊……”
苏伟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两只手在身上蹭了蹭,也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叫人去给你备饭,你你你想吃什么?这里是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又不知道你要过来——”
眼见着刚进了屋的人,竟又要转身出去,四阿哥眉头一蹙,“站着别动!”
“啊?”
门前的人一手扶着门框,再度僵住,眼睁睁地瞧着榻上的人起了身,穿了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主——”
人已到跟前,苏伟总算看清了那张脸,心一落地,话却未能叫出口,眼前突然天地倒转。
四阿哥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一丝颇好看的笑,苏伟一手搂着四阿哥的肩,脸红的快要没处放了,眼珠东瞄西瞄地就是不敢往四阿哥脸上看。
“今天倒是听话,”四阿哥满意地赞了一声,将人打横抱起,走进了卧房。
农家屋外
傅鼐攥着马鞭在二院门外来来回回地走,一脸焦躁不说,还时不时抻着脖子往还亮着一点烛光的窗口望去。
刚烧了一大锅热水的张起麟,拎着茶壶从小院厨房里走出,看见傅鼐焦躁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迎了上去道,“我这刚煮好的水,泡茶正好,你也别着急了,到我们屋里歇歇吧。”
“怎么能不急呢?”
傅鼐晃了晃手上的马鞭,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我们出了京就单独往这儿来了,连圆明园都没进,福晋那头跟着个空仪仗走了一路。路上倒是还不会被人发觉,可这到了圆明园,轿子里是空的,怎么还瞒得住啊?这今晚要再不回去,明天福晋问起来可怎么好?”
“多大的事儿,王爷还不兴有点儿急差?”
张起麟拎着茶壶,一脸悠闲,“再说,就算福晋问起来,也有王爷顶着呢,你就安心吧。听我的,咱们该歇就歇,该睡就睡,王爷今晚是一准儿走不了啦。人家屋里正热乎着呢,你在这儿就算把地磨出窟窿来,也是于事无补啊。”
“可——”
傅鼐总还怀着仅有的一点希望,指了指窗口道,“那不是还亮着灯吗?兴许我再等一等,王爷就出来了。”
“哎哟,我的大兄弟啊,”张起麟满是同情地一笑,腾出只手来拍了拍傅鼐的肩膀道,“就因为现在还没人熄灯,那屋里才是热火朝天呐。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啊。你这媳妇都娶了的人,还不明白这种事儿吗?”
“可是,这……”
傅鼐干干地抿了抿嘴,手上的马鞭扬了扬,终是无力地垂下。
最后,一脸无奈地抬起手,冲张起麟拱了拱道,“那今晚就打扰几位公公了。”
“哎唷,这算什么打扰啊,”张起麟开了院门,带着傅鼐往厢房走,“我们这房子多得是,被褥都新换的,你们且安心歇下,明天早点儿起就是了。”
傅鼐摇了摇头,跟着张起麟往屋里走去,“但愿,王爷明日能早些出发……”
农家屋内
红烛帐暖渐熄,两人并肩靠在床头。外面月朗星稀,十分惬意。
“你今天不是去圆明园了吗?怎么会又跑到这儿来呢?”
苏伟脸庞红红的,“我今天早晨还看到你的仪仗了呢。”
“你看到爷的仪仗了?”四阿哥转头看他,一笑“那看到爷了吗?”
“没有,”苏公公老实地摇了摇头,“你那轿子挡得太严实了,看不到……”
“傻瓜,”四阿哥轻笑了一声,揉了揉苏伟的脑袋,“你想见爷,何须等仪仗?”
“我,我就是想看看,”苏伟低下头,“仪仗很威风,我想看你坐在轿子里的模样。”
“那有何难?”四阿哥扬起头,“爷再用一次仪仗,专门给你看,让你看个够!”
苏伟“扑哧”一声笑了,傻傻地揉了揉眼睛,“那就太丢人了,我才不干。”。
四阿哥见苏伟终于开怀,心里也跟着安逸了下来,“爷今天这一路,得了百姓山呼千岁,跪礼相送。本该很愉悦的,可却不知为何,总也高兴不起来。”
苏伟抬起头,四阿哥看向他,满眼深情,“总觉得不安,也觉得孤单……”
苏大公公又垂下了头,脸颊滚烫的厉害。
夜色渐深,圆明园
福晋洗漱后,坐在床头,却迟迟没有睡去。
诗瑶从屋外进来,向福晋福了福身,“主子,王爷看来今晚不会回来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别熬坏了身体。”
福晋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看着万岁爷要来圆明园饮宴了,园子里有多少事需要准备?王爷怎么能这么突然就离开?竟让一座空轿辇跟着仪仗到了圆明园,这要是让外人发现了,说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许是王爷有什么重要的差事吧,”诗瑶安抚着福晋道,“眼下万岁爷来圆明园饮宴的事最重要,福晋就不要担心其他的了。”
福晋摇了摇头,“让人盯着些,王爷回来了,赶紧来报我。”
“是,福晋放心吧,”诗瑶福了福身,扶着福晋躺下,放下了床帐。
彼时,农家小院的人这一夜,似乎都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