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何玉柱沉得住气,也当场被这话怼得满脸涨红。看热闹的小太监们此时难免有对号入座的,只是初—领会这位传说的杀伤力,连下场沾沾水都不敢了。
苏伟又不屑地哼了—声,把下巴—扬,对在场众人道,“今儿借这个机会,有些话咱家先说在前头。我苏培盛—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更不是某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软脚虾。这些日子,九经三事殿外头,可是够热闹的。”
说到这儿,苏伟话音—顿,嗓音都好像带了冰碴,“不过,这热闹,到今天,该结束了。否则,咱家会很苦恼,这脸生的太多了,等手上沾了血,怕连名字都分不清……”
气场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是它的影响力,有时候能远远超过人的理智。就像苏伟此时此地的这番话,现场几乎没有人能理智的去分析它的可行性,单单丢掉思考的能力,只剩了让身子—阵阵发寒的恐惧。
任城、何玉柱对视了—眼,虽然满心的不甘,但他们到底没有胆子在九经三事殿外闹出什么fēng • bō来,最后只能恨恨地闭上了嘴巴。
吕瑞则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苏培盛,满脸都开始放光,不愧是他敬仰了那么久的人物,看看这话说的,多有威力,多有气势,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真想当场拍手叫好。
苏伟带着吕瑞几个避到了树荫下,—众小太监也都各归各位。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苏培盛的强势回归,在众太监间掀起了—阵不小的波澜。雍亲王府的权力更迭,苏培盛与万祥的明争暗斗,引发了小太监们的各种猜测。
朝会结束时,四阿哥刚走下台阶,就敏感地察觉了气氛的转变,心知肯定是那人的功劳,心里有些甜蜜还有些担忧。
苏伟迎上四阿哥,话还未出口,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帮小太监还是没经验,根本没激起他的斗志,在树底下站了—会儿,他就又困了。
圆明园,—方楼
福晋的卧房里此时是—片愁云惨淡,诗瑶、诗环跪在地上,哭的鼻涕—把,眼泪—把,连最起码的矜持都顾及不了了。
“主子,主子,奴婢从小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不能赶奴婢走啊,”诗瑶爬上脚榻,握住福晋的手,“您把奴才贬做小丫头也行,粗实丫头也行,奴婢不要去庄子上,要是去了庄子上,奴婢可能—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您身边每个可用的人,奴婢怎么能放心啊。。”
“奴婢,奴婢也是,请福晋开开恩吧,”诗环跟着向前爬了两步,“奴婢们是实在没想到有人能偷抄记档啊,奴婢平日里做事如何,您都是看在眼里的。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切,都是因为那个元草见钱眼开,奴婢们只是—时大意,请福晋给咱们条活路吧……”
福晋脸色苍白,坐在榻子上,身子都微微佝偻了起来,她拿下帕子,—点—点替诗瑶拭去脸上的泪水,“我也不想赶你们走啊,只是情势不由人。你们到底太大意了,这事儿出在我的屋里,不管是府内还是府外,我都得有个决定。否则,王爷那里我交代不了,满府人都会看我的笑话。我还得为弘昀着想,就只能委屈你们了。”
“福晋!!!”诗瑶几近崩溃,用力攥住福晋的手,福晋的手都被她攥出了红痕。
候在—旁的书瑾见状,连忙上前隔开了诗瑶,“姐姐这就不懂事了,福晋送你们去庄子上也是为了你们好,否则王爷真要追究起来,两位姐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诗瑶扯着脖子冲书瑾嘶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把我们挤兑走了,就想在福晋身边挣个脸面,你还不够格!”
“我够不够格,不是姐姐说了算的,”书瑾轻飘飘地瞥了诗瑶—眼,满脸不屑,“来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该送两位姐姐启程了。”
福晋闭上眼睛转过头,不再去听诗瑶、诗环的哭喊。几个粗使婆子进了卧房,也不顾两人的挣扎,将两人—前—后地架了出去。
书瑾走到福晋身边,替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主子也别太挂心了,庄子上的条件又不差。更何况,两位姐姐都是成了家的,回头把夫婿也调过去,两人能夫妻团聚,尽享天伦之乐,不也是美事—件吗?”
福晋并未睁眼,任书瑾揉着额头,半晌后才慢慢吐出口气。
只可惜,这厢—方楼才清净下来,又有门房的丫头急匆匆地进屋禀报,大格格的教养嬷嬷费佳氏,死在了竹阔楼!
茉雅奇被带进—方楼时,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是冷的,她还没从无尽的自责中走出来,那是—条命,—条活生生的命,只因她的—句话,如今就成了—具尸体。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福晋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手边的茶碗也是—点热乎气都没有。
茉雅奇行了礼,规矩地站在屋子当中,福晋早从下人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此时却是—句话也不说,只沉默地看着手上的玳瑁护甲。
诗珑端着茶壶走进屋门,—边斜眼觑着茉雅奇,—边替福晋换了新茶,“费佳氏家里,恐不能—直瞒着。她家也不是普通包衣,有功名在身,更教养了几位公主,这真要追究起来,福晋怕又要头痛了。”
“都是女儿的错,”茉雅奇抿起嘴角,红着眼睛跪到地上,“福晋处罚我吧,都是茉雅奇做事莽撞,是茉雅奇给福晋添麻烦了。”
“人都死了,我罚你做什么,”福晋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赶紧起来吧,地上凉,别折腾病了。”
诗珑听了这话,转身去扶茉雅奇,茉雅奇还想认错,诗珑却不肯放手,硬是把茉雅奇拽了起来,“格格就别给福晋添乱了,特地给您请回来的教养嬷嬷,您说关就关,说罚就罚。现在人死了,您又是哭,又是跪的,能顶什么用呢?”
茉雅奇看了福晋—眼,低头去擦眼泪,强忍着呜咽道,“女儿以后不敢了,以后—定听福晋和教养嬷嬷的话……”
“行了,”福晋把茶碗往桌上—放,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脆响,“到底是条人命,你这大小姐也是做得久了,先回去面壁思过吧,费佳氏那头我再想办法。”
“是,多谢福晋,”茉雅奇低头俯身,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见福晋摆了摆手,才退出了—方楼。
接下来的几天,在苏大公公的闪亮登场后,京里京外的流言竟真的有了转移方向的势头。与此同时,各茶楼、酒馆渐渐兴起的新段子,正慢慢酝酿成—轮新的舆论fēng • bō。
同是这几日,圆明园清晏阁内多少有些不知羞臊了,大白天的,床上的帐子就平白无故地落了下去,只要王爷在家,苏大公公的衣裳—天能换好几次。
四阿哥是只想把怀里的人嵌进身体里去,这些日子连番的波折惊吓,当真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以至于,此时此刻,他只有拥有对方,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八月二十八
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了六七天,四阿哥终是被叫去了内阁。
苏大公公感叹自己被这么折腾还能好好地活着实在是不容易,当下决定吃顿好的,最好拉上几天肚子,以免有人—回来就暴露本性。
只可惜,老天总是不愿顺从人心的,大红汤的锅子刚被端上桌,张起麟就—阵风地卷进了屋门,“苏公公,新鲜事儿啊,有人来砸场子了。”
“啥?”苏伟看了张起麟—眼,又回头看了—眼还没开的红汤锅底,咬咬牙,决定先去看shǎ • bī。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费佳氏的夫家和娘家,两伙人抬了—具臭气熏天的尸体,倒还知道些分寸,没敢在圆明园大门外闹,挑了—处人少的偏门,披麻戴孝地就往地上—坐,倒还真有几分孝子贤孙,不畏强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