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八月初二,八爷府
九阿哥被小太监带进八阿哥卧房时,八阿哥正靠在软榻上,看见他就笑着招了招手。
九阿哥却是一时心头酸涩,低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缓步上前,“这几日太后身体越发不好了,一直想来探望八哥,偏是离不了宫。”
“我都听人说了,”八阿哥吩咐小太监去倒茶,神态很温和,“眼下我这府上不同以往,宫里又事多,你们本也不该过来的。”
“八哥病了这么久,我和胤誐都十分惦记,”胤禟坐到八阿哥对面,深深叹了口气,“尤其听到皇阿玛令四哥先行回京料理八哥的病时,胤誐差点就按耐不住了。可是我生怕再惹皇阿玛生气,会更加迁怒八哥,这才硬压下了他。”
“你做得对,胤誐总是太过鲁莽,”八阿哥轻轻点头,嘴角微翘,“再说,有皇阿玛的旨意在前,四哥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看到八哥如今平安,我也总算放心了些……”
九阿哥低下头,神情有些沉重。
八阿哥蹙了蹙眉,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宫里,有人给你们气受了?”
九阿哥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八阿哥端起茶碗,轻叹了一声,“那就好,八哥就怕因为自己连累到你们。如今四哥在皇阿玛跟前最得脸,朝上朝下肯定什么风言风语都有。”
“八哥不用担心,四哥也不过是一时得意,再说——”
九阿哥踟蹰了一下,抬眉看了一眼八阿哥的表情。
八阿哥冲他笑了笑,“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九阿哥抿住嘴,深吸了口气道,“是胤禵,朝中不少人在往他身边靠,尤其是曾经与四哥结过怨的,很多都是——”
“是咱们这一系的,”八阿哥接下了九阿哥的话,神情却没有多大变化。
九阿哥仍是忧心忡忡,“就连阿尔松阿,纳兰揆叙一些人都在蠢蠢欲动,宗亲里这一股力量,若是全被他们带偏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八阿哥轻笑一声,偏头看向窗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我能顶了大哥的旗,今天自然有人能顶我的旗。胤禵,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
胤禟还想说什么,却被八阿哥抬手制止了。
“八哥知道你的心思,但眼下是形势不由人。胤禵,是个好选择,我的路走不下去了,不如就借他的路!”
胤禟一时怔愣,八阿哥悠然地靠向软垫,“凡事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下定论。当初,大哥输了,二哥也没有赢。如今,我输了,四哥就能赢了吗?”
晌午十分,紫禁城
日精门外人来人往,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小太监们提着食盒进进出出。
偏殿里,四阿哥走进内厅时,苏伟已经将饭食摆好,正踮着脚歪着头往窗外看。
“看什么呢?”四阿哥也是累极了,这一上午眼睛就没从奏折上移开过。
苏伟转回身,走到四阿哥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我刚从御膳房回来,看到王掞大学士正跪在日精门外呢,现在外头正热,我真怕他一会儿厥过去。”
“皇阿玛那儿应该得信了,不会让他跪太久的,”四阿哥抻了抻腰背,拿起筷子,“他也是倒霉,要是没有陈嘉猷他们公然上书请求立储,他那封密奏估计也不会再被翻出来。皇阿玛还是很欣赏王掞的才能学识的,现在也不过是用他杀鸡儆猴罢了。”
“那内阁现在怎么说?”苏伟还记得皇上把陈嘉猷等八名御史的奏章和王掞的密折一同发到了内阁议处。
“还能怎么说?从严从重……”
四阿哥有些轻蔑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内阁污糟的很,还有几个人敢说句良心话的?王掞在朝上这么多年,积怨的人家也不少,他那些平日里的死对头,这时候都巴不得赶尽杀绝呢。”
苏伟自是明白四阿哥对如今朝廷的现状早有了种种不满,但眼下也只能跟着叹息一声,转而换了话题道,“咸安宫那边到底要不要跟万岁爷提一提啊?咱们不能总私下送东西去吧?我看要实在不行,还是请贵妃出面。”
“再等一等吧,现在宫里事多,”四阿哥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匆匆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边关的奏章接连传来,xī • zàng的形势怕是不好,我这几天估计都腾不出空来。福晋回头就要进宫,你多帮着往永和宫跑跑,这时候别让那些翘了尾巴的奴才跟着坏事。”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这些,”苏伟抬手抹了把四阿哥头上的汗,心里多少有些心疼,正要让门外的小太监再端碗新镇的酸梅汤来,就被人捏住下巴,在嘴上啃了一口。
“爷这些日子虽然忙,却也不觉得累,就是总有些事儿让爷心里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