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昨日的婚宴出了那样的事情,武帝已经着人来问,裴砚礼今日自然要入宫去回禀的。
漪澜院内,裴砚礼简单洗漱后坐在床畔给明骊喂药。
明骊靠在软枕上,适才哭了场,这会儿鼻头耳尖都泛着红意。
将药碗递给惠然后,裴砚礼侧头看向明骊道:“在府上乖乖待着?”
边说着话边起身,弯腰将明骊的手塞进被子里,顺势捏了下她的脸:“睡这么会儿就醒了过来,再好好休息,宫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外面那些人……”明骊仰头。
裴砚礼看着她面色认真,安抚道:“不要在意别人说了什么,这是是咱们两人的事情。他们说你逃婚不嫁又何妨,我不在乎。”
明骊抿了下唇,点头应声:“我知道了。”
裴砚礼被她这模样看的好笑,侧过身子重新坐下:“刚才也没有问你,还记不记得昨日被掳走后的事情,比如那人的模样,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会儿她高热刚退,其实并不是询问这些的好时机。
但裴砚礼担心此时不问,若遇上对方,轻易地叫人逃走。
明骊仔细想了想才道:“我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掳走我的那个人与后来在山洞中的那个并非一个人。山洞里的那个,他手背上有刺青,是姜国人。”
“姜国人?”裴砚礼有些不可置信:“你们姜国难不成喜欢自相残杀?”
明骊扯了扯嘴角:“倒也可以这么认为。”
裴砚礼摸了下她的脸,又问:“那掳走你的那个呢,记得吗?”
“当时我挣扎的时候在他胳膊上抓伤了,还有他的脖子,也有被我抠出印记。”明骊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随后又道:“对!那人的耳朵这里,长了一颗肉粒。”
裴砚礼记下她说的话:“行,我记下了。”
明骊见他抽身就要站起来,忽然记起什么,赶紧抓住他:“那个……那个……”
支支吾吾,眼神也在疯狂躲闪着。
裴砚礼心下纳闷,重新弯腰凑近耐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脚上的伤口又疼了,我让师父过来再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不用,我就是……”明骊的喉咙上下吞咽。
裴砚礼看得实在是忍不住发笑,没忍住弯了下唇:“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再不说的话我可就走了啊,父皇还在宫里等我呢。”
“别!”
明骊睁大眼睛,咬了下嘴唇嘀咕:“昨日那个顶替我的姑娘……”
裴砚礼微怔:“什么?”
思绪活络起来后,裴砚礼赶紧道:“自然是将她绑了起来,难不成我还要将她带回王府吗。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好好休息。”
闻言,明骊缩回手,安安分分的躺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我已经跟侯夫人那边说过了,这两日静养,婚宴我会补给你的。”
裴砚礼给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开。
明骊抿了抿唇,慢慢的也闭上了眼睛。
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明骊都明白,裴砚礼昨日遭受的非议,完全都是为了她。
明骊轻轻侧了下身子,将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放松过后的疲惫再度袭来,她吸了吸鼻子,很快的重新入了梦。
侯府外。
裴砚礼站在门口紧着腕袖上的束带,随口问道:“昨日抓的那个有交代什么吗?”
“是姜国人。”陆三低声回应。
裴砚礼手指微顿,想到明骊说的话,没什么情绪的确认:“姜国人?那意思是这次作案的三个人都是姜国那边来的?所以他们这次来聿朝到底是送嫁妆,还是来抓人的?”
“殿下息怒。”
“适才玉珣来过,说昨日在后山找到姑……找到王妃的那条路上,发现了姜国随侍独有的标志。他还说,昨日被那群陌生人缠着走不开身时,有人来给他们解了围,好像也是姜国人。”
陆三中途顿了顿,但看着喊出王妃后裴砚礼变化的神色,决定还是这样喊。
他的话听起来格外的奇怪,裴砚礼磨了磨牙齿:“他们姜国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来一批人抓明骊,再来一批人保护明骊,自家内斗能不能不要牵扯上别人。”
“可是殿下……王妃娘娘不是别人。”
裴砚礼轻啧,睨了一眼模样老实巴交的陆三,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裴岑远那边怎么样了?”
“据说近几日,同吕皇后僵持着。”
这个消息完全不出裴砚礼所料,他心情终于好了些,挥挥手提步离开。
-
陆三打听来的消息没错。
近来裴岑远与吕皇后的确是处于僵持状态。
从江州回来后,裴岑远就实打实的被武帝所厌烦,他也不敢去武帝面前惹人厌,只好整日待在王府中,同幕僚探讨朝中要务,但却无法插手。
半月前,裴岑远在书房喝了些酒,没在书房歇下。
他蹒跚着脚步回到主院,楚锦怡扶着他洗漱干净躺在床上。
也不知怎么,裴岑远居然说起了江州的事情。
听他主动说起烦心事的时候,楚锦怡心中格外激动。他们成婚已有一月半,在外裴岑远或许是为了做做样子,待她极好,可回到府上就又成了那副捂不热的模样。
更甚至于两人同房的次数,都没有后院里那个得宠的通房来的多。
后来一打听,她才知道是因为,裴岑远在这方面总是喜欢玩些刺激的,丝毫不像是外表的那副君子模样。她是正妃,除却洞房花烛夜那晚用了那种法子,恶心不说,其余时候更是拉不下脸面。
没办法,她只好主动学了学,成婚半月,他们居然才同房。
起初的那条落红帕子上,是她自己的手指血。
但就算是夜里睡在一起的次数多了起来,裴岑远也依旧不会主动告知她,自己平日里的行程与烦心事。那日夜里,说起来还是第一次。
裴岑远平躺着低声道:“近来母后为了吕家,可真是劳心劳力。分明这次遭殃的人是本王,她居然满心里都只有他的母家,难道本王被父皇厌弃,就是件好事情吗?”
“殿下,消消火。”
楚锦怡紧紧贴着他的胳膊,手掌抚了抚裴岑远的胸膛,心生一计:“殿下,您有没有想过,把江州那事情推脱到旁人的身上去。”
“你什么意思?”裴岑远立刻扭头。
楚锦怡顺势将脸靠上他的肩膀:“江州县令不就是吕家所推举的吗?堤坝一事、贪吃官银、以及狱中自杀若是都与吕家有关呢?虽然那是殿下的外祖家,可总也要分分亲疏的呀,吕家总有旁支可以拉出来当替死鬼吧。”
这番话在裴岑远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但他还是摇摇头:“不妥。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母后怕是会对本王失望。”
“可殿下难道就不对母后失望吗?”楚锦怡一力想要求得裴岑远对自己的认可,于是劝说的越发卖力:“你才是母后的儿子,她最应该帮的人是你呀。”
见裴岑远神色松动,楚锦怡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脑海中有关江州之事的心思歇下,裴岑远偏头看她,嗓音变得沙哑:“当真?”
楚锦怡勾了勾他的手指尖:“当然。”
这段日子为了江州的那件事情,裴岑远已经很久没有行过房事了。眼下楚锦怡主动勾他,裴岑远自然按捺不住。
或许当真是枕旁风好吹。
夜里云雨过后,次日一早,裴岑远精神抖擞的就开始筹划。
不出三日,一份热腾腾的证据被裴岑远这边的人送到了武帝的面前。吕家旁支的某位官员,至此被拉来做了替死鬼,保全了裴岑远。
武帝对裴岑远的怒意逐渐消散后,这事情本该就这么落幕。
可谁知,吕皇后得知了这事情全是出自裴岑远之手。
便有了这些天来,母子俩僵持的现况。
凤鸣宫内。
吕皇后脸色铁青的坐在榻上,手中捏着书卷,目光冷沉的盯着裴岑远:“所以你这是来告诉本宫,这都是你那个好王妃给你出个主意?”
今日来,实则是裴岑远没法忍耐他们之间的状况,打算认个错。
于是就将楚锦怡扯了出来,把那夜的事情都说了个遍。
以为吕皇后知道后会对自己消气,但没料到她越发生气,面色上的怒意似乎都快要掩盖不住。
“母后,此事全是王妃的主意,儿臣……”
吕皇后重重拍响案几:“你给本宫住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又无知的儿子,你知不知道楚锦怡这办法,是在断你的后路!”
“牵扯上吕家,日后你若是再出了事,谁来保全你?”
又是吕家。
吕皇后满心满眼都是吕家。
裴岑远忍耐着情绪听她说话,终于在吕皇后准备开口的时候,打断了她:“母后!究竟儿子重要还是吕家重要,儿子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要保全吕家放弃我。”
“难道我登上那个位置是必须要吕家吗?”
“只用吕家旁支的人,就能来恢复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这不是件好事儿吗?”
听完他重重的质问话语,吕皇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眼尾泛红,像是实在难以接受裴岑远说的这番话。她沉默着,以至于过了好久后,才勉强发出了点声音。
“在你眼里面,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吕皇后心口发冷,好似被他的话戳了个洞:“我殚精竭虑,为了你连你妹妹都顾不上,你居然就是这么想我的?”
裴岑远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抿了下唇放缓声音:“母后我不是……”
“你知不知道,就算是眼下保全了你,你在你父皇的心目中,也仍旧是那个毛毛躁躁做事没有脑子的裴岑远。此事没有将吕家牵扯进来,我本想打好关系,让你外祖家给你帮忙想办法。”
“可你这番作为,本宫真的……”
吕皇后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吐了口气,朝裴岑远挥了挥手:“你走吧。”
“这段日子就别来本宫这儿了,我不想看见你。”
裴岑远没有动作,仍旧坐在木椅上静静的看着吕皇后。貌美女人垂着眼,手指一点一点抚平了书卷上的褶皱,就这一个动作,好似抚平的是别的东西。
顿了会儿,裴岑远起身离开。
过了很长时间,凤鸣宫内传来长长一声叹。
吕皇后将书卷放下,低声道:“本宫为他做了那么多,真是可笑。”
“娘娘,长陵王到底是您的儿子。”婢女弯腰劝慰,“不管怎么说,日后总还是要扶持的。”
“本宫又何尝不知,正是因为要扶持,所以才帮着他去同吕家打好关系。可眼下他亲自将本宫的母家扯进来,父亲震怒,若是断了他的后路……”
吕皇后话没说完,轻叹道:“眼下裴砚礼娶了明骊,有了霍家,对他大有助益。”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殿内沉寂许久,吕皇后起身往寝殿走去:“慧贵妃那边如何了?”
“还不知。”婢女扶着她:“奴婢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
吕皇后浅浅的嗯了声:“既然霍家要与裴砚礼站在同一阵营,那就想办法,一起拉霍家下水。”
“不中用的,就都处理掉吧。”
-
裴砚礼进宫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养心殿。
武帝侧头看,没瞧见明骊,诧异道:“昨日婚宴什么情况?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变成酬谢宾客的宴席了。”
“她昨日身子有些不适,没办法出门,总不能硬将人绑着上花轿吧。”裴砚礼语气平平,说出这番丝毫没有劝说力的话时,也仍旧丝毫不加以收敛:“先前合了八字,不是还有旁的良辰吉日吗,重新办便是。”
武帝停下手头批阅折子的动作,眼神古怪的打量他两眼。
嘴巴张合,沉默片刻后才嗯了声:“那就过几日吧,好好儿的婚宴叫你们折腾成这个样子。”
裴砚礼心情也不是很好,适才面对明骊时候的耐心荡然无存:“事已至此了。”
“罢了。”武帝见他似乎情绪不高,换了话题:“江州那边,工部尚书已经将民间纷争解决了,眼下正盯着重修堤坝。”
“还不着工部尚书查清官银去向吗?”
裴砚礼算了算日子,皱眉:“若是再往后,只怕该转移的都已经转移走了。”
武帝往后靠:“这事情不着急,主要还是得安抚民心。”
“况且……”话音落地,武帝微微顿了顿,眼神明灭的盯着他:“你应该知道,朕打算把江州这件事情交到你手上处理。”
不明白武帝为何忽然间就想要给自己铺路,但他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裴砚礼应下:“那就等婚宴后再说。”
武帝点头,仍是忍不住道:“朕听闻昨日是因为明骊逃婚?”
“不是。”裴砚礼抿抿唇角,思忖片刻终是没再隐瞒武帝:“昨日姜国那边的人动手了,掳走了明骊,还着人易容后顶替了她。要不是婢女发现得早,只怕这婚宴就这样过去了。”
闻言,武帝坐直了身子:“人找回来了吗,身子无碍?”
“无碍。”裴砚礼想起昨夜明骊的情况,脸色就难看不已,“而且儿臣怀疑,这其中应当还有旁人的手笔,否则的话不会这样顺利。”
“那就查清楚,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裴砚礼抬眼看向他,扯了扯嘴角:“此事儿臣心中自有定数,父皇不必担心。”
随口敷衍了几句,裴砚礼才听武帝继续说起别的:“那既然这样,江州那边你就缓缓再去。好好查清楚官银去向,虽然前些天有证据指明是吕家为之,但朕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不妥。”
裴砚礼应下。
离开养心殿时,武帝喊住他。
裴砚礼回头去看,武帝眼神微闪,片刻后才道:“这婚事是你自己点头了的。”
清楚武帝在说什么,裴砚礼含糊嗯了声:“知道。”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武帝垂眼笑了笑:“快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往日里古怪的性子都收敛了不少。”
话音落,他掩唇咳嗽了几声。
康公公听见声音快步走近,将帕子递过去,武帝吐出口中的痰。
合上帕子时,那里面似乎隐约夹杂着几道血丝。
裴砚礼从御花园穿过,打算直接去东门回府。
但谁知,在路口遇见了裴岑远。
兄弟俩面面相觑,还是裴岑远率先开了口:“还没问九弟,昨日婚宴怎会中途取消。”
“多谢三哥关心,只是明骊身子不适,这才暂时延缓了婚期。”裴砚礼玩味一笑,“不过看三哥这样子,是刚从母后宫中出来?怎么了,跟母后发生口角了吗,为何面色这般难看?”
宫中四处都是眼线,裴岑远刚刚才扳回一局,让武帝不再对他有意见,所以极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功夫。
他浅笑:“意见有些相悖,不过过几日就好了。”
可裴砚礼却丝毫不接他的话茬,佯装思索道:“这样吗?但我怎么听说三哥最近与母后之间,这些天似乎处的不是很太平?”
裴岑远牙关微锁,磨了下牙:“怎么会。”
“不过九弟先前不是说好成婚后,要给哥哥一份大礼吗?怎么我的婚宴都结束这么几月了,哥哥都还没见着大礼在哪里。”
“那份大礼……我不是早就送给你了。”
裴砚礼笑得开心,手指曲了曲,蹭着鼻尖说道:“是从江州过来的。”
闻言,裴岑远竭力保持的笑意终于扭曲,他瞪着眼睛道:“你送给本王的礼物……难不成是江州县令的那位姐姐?”
裴砚礼思索:“也不应该这么说。”
裴岑远刚暗暗松了口气,就听他继续笑着道:“我的意思是,自你从父皇那儿接手前去江州的事情开始,就已经是我给你的大礼了。”
裴岑远愣住。
面前的裴砚礼不再是往日那个,轻微一击就变得恶狠狠的小狼狗了。他如今亲自设了局,等着自己往里钻,却仍旧能够静下心来等待结果。
他是真的长大了,也有本事了。
裴岑远回过神来,被这番话气得浑身打颤。
他自以为是的一切,原来都在裴砚礼的掌控之中。
咽下口水,裴岑远狠狠道:“你居然设计本王。”
“这不叫设计,三哥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裴砚礼笑的格外温和,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轻笑道:“好好适应这礼物吧,不然的话,我怕你往后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