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暴戾冷冽不近人情,一个俏皮可爱暖如太阳。
一个霸道孤寂一手遮天,一个随心逍遥祸头子。
唯有太阳可融寒冰,亦唯有滔天权势,方可兜得住祸头子闯下的大小祸端,护她一生纯挚无忧。
温禾幻出个帕子,打包桌上的点心,“左护法思路清奇,不敢苟同。”
吃不了兜着走。
白乌不忍直视,实在不能将这市井小民行为作风,同未来魔阴王朝一代君后的身份联系到一处。
“想吃什么,白白苑随时恭候,或叫黑檀来传个信,给你捎去。你这打包……不至于。”
“不是我吃。”温禾颠颠跑窗台下的小花几上,一扫而空碟碗里的糕点,大手帕系得死死的,“是给月亮窟的朋友送去。”
白乌这才明了,转眸吩咐金银花,寻个精致食匣子来,如此打包,过于寒酸。
见小水仙打包打得顺手,定是平日没少练,他笑眯眯臆测道:“是给甘了了送去。”
“对,就是被你抓进去的那个蛮有意思的前辈。”温禾想了想,“就是长得有点吓人,不过性子蛮好。”
白乌一猜就知是那个吊尸。
整个月亮窟的女囚,被关久了,或疯癫或痴傻或心如死灰。
唯有那位吊尸,吊出了五百年如一日的鲜活尸生。
也唯有那位吊尸,有心情跟新狱友聊天交朋友。
白乌突觉得不对劲,拢着扇子道:“小仙仙,你方才说就是被我抓进去的那个蛮有意思的前辈,听这口气,有责怪之意。”
温禾接过金银花递上的一对镶明珠、缀金箔的食盒,将剩余点心整齐摆置于内,这才回白乌,“也说不上责怪。赫连断那样的人,居然有人喜欢,何其英勇难得,你既看破甘了了的心思,赫连断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那么积极,将人抓起来了呢。”
白乌回首往事,摇摇头,“并非我急切抓人,向君上邀功,实则是……你不晓得甘了了当初有多嚣张。偷盗君上的袍子鞋子袜子就罢了,她四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此举有辱君王体面,挑衅王朝权威,不可无视,不可不罚。”
有道理。
可见无论做人作妖还是做魔,都不要太过高调。
豪奢食匣整理罢,温禾又问:“你可知小九九的来历?”
“小九九是谁?”
温禾将月亮窟内,与小九九的相识的场景叙述一遍,但特意隐去小九九貌似赫连断一事。
白乌深表不可思议,抚着扇柄沉吟道:“月亮窟数千年一直关押女囚,王朝律例对于孕犯格外优待,待孕犯产子后再行惩戒,从未听说里头囚着个小男孩。”
看来这王朝内,隐着不少外人无从知晓的秘密。
温禾说完便后悔,犹记得当时小九九提醒过她: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温禾不再纠结此问题,抱着打包食盒离开之际,善意提醒白乌,“你的忘川醉还是少喝,太烈了,喝了断片。”
白乌一脸痛心,“怪不得我的忘川醉少了一坛,感情又被你盗了。那酒乃冥主夜惊华亲酿,万金难求,世面上是寻不到,是我当年与他打赌,好不容易赢来的。无论是谁,第一次饮,无关酒量,一准断片。”
怪不得。
温禾还纳闷,她往日混迹青楼花肆,没少跟美人尬酒,酒量是有一些的,不至于一坛便倒。
白乌为表示对偶像的尊敬,亲送水仙出门。
温禾行步间与对方闲聊,“忘川醉是冥主送的?难不成是冥界的那个主子?”
白乌一掀袍角,跨过门槛,“对,冥主夜惊华。”
温禾最怕鬼。
穿到花界后,听闻六界之中,有一冥界。
冥界分十八地城,由十八地城司掌管。地城司上设东西南北四大死神。
十八地城司、及四方死神,效忠冥主夜惊华。
她当时立马联想到十八层地狱,但又惊奇冥界的主子竟不是阎王,而另有他人。
不过,冥主的名字倒不赖。乍听,像美男子,可比阎罗王听着压力小多了。
温禾颇敬佩地瞥白乌一眼,“你跟冥主还有交情啊,厉害厉害。”
白乌十分谦虚,摇摇扇子,“杀过几盘棋而已。”
温禾觉得大晚上的,不适宜聊阿飘话题,便谢绝左护法相送,左拎右抱着打包食盒,返回归息殿。
魔头果然不在。
温禾开开心心拎上食盒,赶往月亮窟。
今夜云遮月,月亮窟吸不到月之阴华,便不会结霜冻冰。
了了前辈小九九或许会好过些。
通往月亮窟的路有些崎岖,上次由白护法领路,走得顺畅。这次,她跟花铃起了分歧,温禾对自己的方向感盲目自信,硬说没走过,结果是半路迷得找不着北,最后向花铃妥协。
午夜正点,于花铃正确指导下,终于抵达月亮窟洞口。
温禾挎着食盒入洞窟之门时,被一道凭空乍现的结界所阻。
上次来,还未设拦路结界。
温禾双手结印,欲破结界。
未遂。
温禾撸袖子,吩咐花铃,“祖宗,冲。”
祖宗不付小主期望,破开结界,但同时,唤醒沉睡地心的两大守门煞。
二煞幽魂似得冒出来,身罩青烟,黑面獠牙,手中各执一根七尺长狼牙棒。
一煞粗声道:“何人劫狱。”
另一煞二话不说,袖口一甩,甩出条粗壮精链,将温禾双腕捆个结实。
二煞压着温禾,向栖政殿走去,欲将新犯交予君主发落。
温禾急头白脸,吼:“我是君上身边一位非常重要的……阶下囚,整个王殿的人都晓得我,我想去哪无人阻拦,你们不认识我么,放开我……”
花铃暗中哭诉:“小主,你手上捆的是魔魇束灵锁,我被锁住了,施不出灵力。”
外头天色昏昧,草丛里缀着寒露,空中血蝠群飞,鹰隼展翅,鸣出一片清寒。
温禾实未料到,这本该冷寂无声的时辰里,魔头在开大会。
殿堂高阔恢弘,左右两侧,筑高低石柱,上錾狰狞图腾,柱上盘坐各色魔阴内臣。
温禾被二煞压入大殿,引得众臣投去热忱的目光。
原本肃静沉闷的大殿,竟如溅了冷水的油锅,沸腾议论开。
温禾站至地上,仰首望望高柱上的文武魔臣,复又转向正首高座处。
九十九阶寒阶尽头,是装扮威严的魔阴君主,赫连断。
君王御座,下设左右副位。副位上,端坐一白一黑两道身影。
左位的,她熟悉,是她书粉白乌。
右首方位,相对应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右护法,墨见愁。
竟没想到,是个女的。
黑唇,红眉,乌发,冷绝眉眼,像是中了无解之毒。
二煞张口,给她扣得是越狱劫囚的罪名。
左上首的白乌,不由得捏扇柄。
才多一会不见,水仙就闯祸了。祸不小,将沉睡地心数百年之余的守门二煞,给震出来。
众魔臣一听越狱劫囚,议论声不由得拔高一重。
众臣自是耳闻过这位水仙的来历。先前众臣且在一致请愿,望君上早开魔阴界门,还魔阴子民自由之身。
还有一拨武将,极力主张向仙族人族宣战。
近日,仙门中人联合人界方士法师,冤杀不少魔阴臣民,可恨当诛。
群臣打开话匣子。
有魔臣道,这便是著淫~书,辱魔阴君王的话本先生。
有魔臣道,这便是掘魔阴勇士碑的那位少室仙门弟子。
有魔臣道,这便是私闯右护法宅邸,盗窃瓜果的小贼。
再加上二煞方才扣的劫狱之罪。
几位宝相庄严的魔臣,当即提议:此人,当诛。
温禾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对上首的赫连断,大声陈述:“我没想劫狱,只想送个饭。”
魔臣自然不信,见这水仙灵力浅薄,却能惊醒地心二煞,可见隐藏实力。
此次擅闯魔阴暗牢,定有阴谋。
众魔开启阴谋论,呶呶不休,听得温禾耳朵嗡嗡疼。
上首副位左护法,出声道:“是否真是劫狱,还未可知。但劫狱未遂,便构不成死罪。众位莫要如此暴戾对待一小小花灵。”
相貌最为庄严的一武将,一挥袖子,温禾头顶瞬间被罩上个金斗。
万千金光自金斗倾洒而出,温禾瞬间似被万剑穿身般疼痛难捱。
金斗魔将冷笑道:“本将的金巳斗都撑不住,灵力低微至此,是如何破开月亮窟结界,并惊动地心二煞,可见这小仙身份可疑,即便罪不至死,亦当严查,严惩。”
高柱上的魔臣,纷纷点头表赞同。
温禾甚觉自己现如今的境遇,竟像是法海钵下的白素贞,快要被逼回原形。
上首高座上的赫连断,于众议声中走下高阶,移步幻影间,已停至大殿当中。
这位君王眸色冷淡,淡淡瞅一眼被金斗照得一脸痛色的蒜苗。
回身,平视前方,低沉的声音传至柱上众臣耳内,“身份可疑,当诛,当查,当严惩。重臣如此以为。”
重臣道是。
赫连断唇角似有若无一勾,“本君说,放。”
一挥玄袖,金斗重回主人怀中。
显然,赫连断那一袖,威力不轻,金斗臣被倏然折回的金斗击中胸口,似憋着一口老血的模样。
众臣仍有疑议。
赫连断沉步走向高阶,语调冷肃缓慢,“近日,尔等屡次扰君,上议本君大开界门,占仙界霸人间。”
寒阶前,赫连断停步,“尔等有请书上议之责,但本君不聋不瞎不傻,既不回应,便是自有打算。容不得尔等三番请议,扰本君清净。”
殿内终于恢复肃静,赫连断瞬回御座,抬起一只脚,踩上龟壳,视线移至殿中跪趴的蒜苗身上,幽幽启唇:“本君说放,谁有异议。”
众臣虽不语言,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赫连断曲起右掌,幽寒之气于掌心卷出深蓝旋涡,继而他扬手轻轻一弹,整个大殿飞雪缀霜,寒气蔓延,如坠极寒,咔咔声响中,殿中数百高柱微晃,柱身裂出道道寒纹,众人面呈菜色,有数位已当场吐血。
“还有谁有异议。”赫连断再问。
无一应声,无一动弹。
赫连断手指一动,收了殿内寒气。
“近五百年来,本君慵散,不屑理会尔等,尔等越发嚣张放肆。竟妄图逼迫本君顺臣下之意。莫要同本君讲什么道理律法,本君便是理,亦是法。今日,本君要你们记住,谁才是魔阴王朝的主。”
众臣一致起身跪拜:“君上英明,我等誓死忠顺。”
唯有地上的温禾,劫后余生,感激涕零。
不讲理的大魔头如此迷人。
再重臣尽数息声后,她山呼一声:“霸霸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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