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阁楼。
木七掌中古鼎内的烟雾渐散,影像亦随之消失。
窥到这段前尘往事之人,现下皆明白,此邪祟事件实则妥妥一桩复仇案。
郡守夫人,乃牵线之人,被一把红丝吊死。
柳媒婆丧失良心,挟恩持报,是将梁彩枝推入深坑的第一人,故而剖心至死。
唐心散布谣言闲话,中伤梁彩枝,使得她无颜在宿新郡生活,所以一把剪刀减掉舌头。
玉岚郡主更是佛口蛇心,攻于算计,以爱作挟,亲手为梁彩枝铺就一条死路,最终猝魇。
据郡主死状看来,梦里的她应是被钉入活棺,活活憋死。
蜷曲的指骨,便是挠棺的姿势。
复仇之人,很显然,是木七。
更显然的是,木七既让真相大白,不打算藏着掖着。
草二过于共情,眼圈红红,拽了拽温禾的袖子,哽咽道:“梁彩枝好可怜。”
又暗瞥一身右侧的竹已,“小竹子你说是不是。”
旁侧念奴却一声长嗟,“国师挺好的呀,梁彩枝为何不对国师动情呢,她若爱上国师,稳拿甜宠戏本。”
温禾解释:“这个嘛,先前梁彩枝与木七之间还有一段缘,影像里未显示。等下我给你们补一课,这个故事才算完整。”
竹已也摇头表示惋惜,“这个故事确实有些让人难受。”
浅雪握拳道:“蠢货。国师并非凡人,不受凡世条框所束,甚至皇家权势所迫,他若想做什么,连皇帝都碍不了他,梁彩枝大可利用国师的爱,干掉玉岚郡主。那种将什么都往心底咽,什么都不说,时刻准备牺牲掉自己的白莲花,最讨厌了。”
草二:“便是如此,梁彩枝才成木七的白月光,亦成国师心头朱砂痣。”
云汲听不下去,疑惑道:“你们现下不应该将心思放到木七是如何不动声色造出这些邪门命案的么。”
一句话,将矛头直指木七。
大家似乎也察觉,主角人物皆在场,委实不该当着当事人的面,作影后观评,于是气氛从观影后的悲伤,转至端肃。
木七挥袖,古鼎飞至桌案,他不咸不淡道:“看来大家都猜到是我做的了。”
草二:“不是你,难不成是国师。若国师想复仇,不会让郡主陪在她身边这么久。”
念奴一脸不解,望一眼面色沉重的廖深行,“国师啊,我本来是支持你的,但梁彩枝之死,最主要的元凶是玉岚郡主。虽然她是你的结发之妻,不,名义之妻,即便你不忍心杀她,也不该让她留在你身边多年。”
木七讥讽一笑,“那夜,郡主闹了头风,病了一夜,并未出房门一步。彩枝的死乃唐怡越俎代庖私自惩罚。所以国师只杀了唐怡。”
他冷笑一声,再道:“玉岚郡主未雨绸缪,打得一手好算计。牺牲身边的丫鬟,保全自己。殊不知,谁给唐怡的胆识,让她敢亲手活埋了国师心上之人。”
觑一眼面色煞白的国师,“这些,不知国师想过没有,还是根本不愿想。彩枝之死,责任于谁,这个问题,怕是国师不敢深究吧。”
廖深行双唇毫无血色,反问道:“我寻不到彩枝的魂魄,她的魂魄是否被你收去。”
“呵!国师难道不清楚,彩枝死后,不见魂魄,是因玉岚郡主赏赐给她的那块可灼阴魂的血焱玉佩么。”
“这里,不得不夸你选之妻,真乃城府极深之人,明着赏赐御宝,替人解难,实则早动了杀心。她有多恨梁彩枝你可看得出来,肉身不留,魂魄也要打散。算计一环扣一环,可偏让人揪出不出毛病。当然,玉岚郡主最高明之处,是洞悉人心,借刀shā • rén。”
“我只问你,彩枝的魂魄可在你手里。”廖深行厉声道。
“关你何事。你害得她还不够惨么。”木七泠泠回。
“看来,果然在你手里。”廖深行幻出一柄宝剑,剑刃直指木七心口,“将彩枝魂魄交出来。”
木七垂首看了眼锋利剑刃,“呵,廖深行,你可真不要脸。”
廖深行不再废话,直接同人动起手来。
木七灵力微弱,并非国师对手。眼看着凌冽剑刃要划破木七脖颈,木七错身避开,口念咒文,一瞬间周身金光迸发,眉心印上一记似火似莲的纹痕。
云汲惊叹:“魔族契奴。你与赫连断结了舍身契奴。”
契奴一词,少室山弟子并不陌生,妙自言先生曾于课堂之上提及这门魔族邪术。
历任魔阴王朝之主,可凭借自身霸道灵力,与人结舍身契奴。
结契之人,身魂归魔主所有,终生听命主人行事。主人可探契奴识海,知晓契奴过往,甚至感受契奴全数心绪欲念,从而轻易操控契奴。
而契奴可自主人身上借法力,关键时刻,灵力暴涨,可杀敌自保。
温禾欲捶胸:这里头果然有魔头的事。
当初赫连断要她教他作画,定是窥探了木七识海,得见梁彩枝真容,用从她那学得的才艺,画出了已逝美人,然后做了一张人皮。
那么,春止院的无双姑娘,想必是个冒牌货,极有可能是赫连断的安排。
但温禾不明白,这小城郡的一段爱恨情仇,同赫连断有何干系。
毕竟,这段往日影像中,并无赫连断的影子。
隐隐感觉,赫连断憋着大阴谋。
温禾这边正绞尽脑汁缕阴谋,突然整个楼阁地板晃动起来。
自赫连断那借到邪魔之力的木七,已将国师打得措手不及。
阁楼物什劈毁,案柜掀翻,房顶险些被拆掉。
廖深行已被木七打的吐了血,云汲见势帮忙,周身弟子亦一并上前,围攻木七,只剩温禾呆站在原地,小声嘟囔:“你们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正当温禾考虑要不要上前帮大师兄的忙,一股怪风自湖面卷来,直接将她掳走,片刻间,落在一片如霞桃林。
温禾晕头晃脑间,抓住藏掖在领内的大金链子。
她现在不但有花铃护身,还有魔头留下的小黄长虫。
真动起手来,不定谁亏。
可方稳住身,温禾便瞧见甘了了一脸灿容地站在她身前。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没想到是前辈我吧。”
温禾松口气,垂下方要掏出金链的手,“前辈这是做什么,吓死个人。”
甘了了亲亲密密扯住温禾的袖子,“亲,你看,这桃园美不美。方圆五百里,我只觅到这一处仙桃之林,咱们结拜吧。”
言罢,一挥袖子,眼前现出八仙贡桌,两盏果酒,香炉里且插着袅袅而升的三炷香。
“啊?”温禾一时未反应过来,指着自个儿的鼻子问:“你要同我结拜?”
甘了了拖拽着温禾,走至案前,一脸认真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桃园义结金兰,自此以后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咱们就是亲兄弟,亲姐妹,世上最亲之人了。”
温禾听得更懵了,望一眼枝头盛放的灼灼桃花,“前辈,虽不知你为何想同我结拜,但以我的修行,你与我同年同月死,亏大了。”
“不亏。”甘了了大大方方楼上温禾侧肩,“你有赫连断罩,冥主都不敢要你的命。咱俩结拜了,你好罩我,到时候夜惊华再追杀我时,我就亮出自己乃赫连断心上人的干姐姐的身份,他多少会手下留情。”
温禾稍捋了捋,灵台总算清明些。
上次鲜味斋一叙,吃得正欢的甘了了,丢下她跟白乌,莫名跑了,后赶至的夜惊华火速追去,这两人之间定有大仇。
前辈是欲借赫连断的威望名声,给自己添个护身符。
温禾不解:“是哪个告诉你我是赫连断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