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滚雷擦着天边劈下,大山错落起伏的暗影被照亮,转瞬又掩入黑夜。
暴雨如注,似要浇灭天地间所有的冤仇不公。
青瓦院的一扇窗户被飓风掀开,吹进的冷气裹着潮意,惊醒榻上的老狼。
本是六月的天,他榻前偏搁着取暖的火炉,橘色火苗散着恍惚的光。
狼王被窗外惊雷暴雨扰得再无睡意,一脚踢开脚边的红泥炉,不顾滚了一地的炭火,取了墙角的棕榈蓑衣,走出门去。
板牙松正与大狼下棋,自窗口瞧见披着蓑衣的身影大步朝外走去,忙丢了棋追出去。
“大王要去哪啊。”
狼王不吭声,迈着沉重的脚步消失于暴雨中。
大狼摇首叹息,自狼王被大妖霸占了山头府穴,赶至这山坳的四方小院,脾气越发古怪了。
冒雨行了一个时辰,狼王才找见被密草遮掩的兔子洞。
本就通身寒意,又被雨水浇了一路,狼王心底的暴躁愈发浓重,恨不得当即拆了兔子窝。
兔子洞颇幽,曲曲折折蜿蜒深处,以至走在里头几乎听不到惊雷暴雨声。
他找了一圈没人,空空的兔子洞内,只有个长着兔耳朵的小婴儿,躺在草铺上搬自个儿脚丫玩。
小婴儿见人进来,乐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兔子牙。
狼王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小婴儿,搬了洞壁的一把石椅坐下。
信上说鲲鱼目只借三日,今日是最后期限。那兔娘定是不想还回去,于是躲了。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况且小兔婴还在,不信兔娘会为了一颗鱼眼珠子抛弃自己孩子。
几个时辰过去,兔娘还未回,草铺上的小婴儿睡而复醒,许是饿了,哼哼唧唧的哭了两嗓子。
狼王去洞外瞅了瞅,雨停了,天亮了,山间的草木氤着潮雾之气,吸一口,凉肺。
老狼返回兔子洞,重新往石椅上一坐,不信兔娘要饿死小兔子,他就在这等着,看谁熬得过谁。
小婴儿又抖着耳朵哭了几嗓子,声音极弱。
老狼靠着石椅几乎要睡着,打个瞌睡,回头一瞅,小兔子已从草铺爬过来,挨近他身边,伸出小肉手抱上他的脚踝,满是涎水的小嘴含糊不清道:“娘……娘……”
老狼挪开几步,小婴儿又继续往他身边爬,抓着脚喊娘。
这婴儿极瘦弱,面色有些白,但精神头倒不错。
老狼躬身,抱起小兔婴打算带回青瓦院,孩子不见了,不信兔娘不去寻他。
下了一宿暴雨,清晨的大山又潮又凉,老狼走去草铺,拾起小兔婴的小斗篷,欲给人披上。
毛绒绒的斗篷里滚出一颗细长扁圆的泪珠子,正是鲲鱼目。
鲲鱼目竟在这,那兔娘去了哪。
管它呢,既寻到泪珠子,旁的就不干他的事,放小兔婴到草铺,他转身朝外走。
“娘……”
一道含含糊糊的奶音,另老狼顿步,回头瞅一眼直冲他笑的小兔子,他复又折回,将婴孩抱起,带回青瓦院。
未有兔娘守着,若被不毛山的小妖,或觅食的豺狼野兽瞧见,定会生吞了她。
二狼三狼倒十分喜欢这粉嘟嘟的小兔子,抢着抱。
大狼熬了米汤喂给小兔子,小兔子手舞足蹈咯咯笑了会,睡着了,长睫微抖,似两把小扇子。
一连三日,也不见兔娘来寻自家兔娃,直到二狼去不毛山西峭壁摘灵枣,发现坠崖身亡的兔娘。
兔娘的尸体已被洼地的雨水泡得青白,手中紧紧攥着一株火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