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又骑着鸾鸟去了趟人界,承虞皇都,天阙城。
前些日子,几个同门姐妹花挤在她那张大玉榻时,她曾听小棉花嘀咕着,抽时间要去人界瞧瞧她的李二干弟弟。
人界正逢兵荒马乱,朝国强夺他李氏江山地盘,估计小太子挺愁。
杜棉棉还未来得及去看她的太子弟弟,便命丧魔阴王朝,温禾打算替小棉花圆梦。
若见李二混的好,再烧纸给杜棉棉唠叨听。
倏又忆起,杜棉棉魂魄都被打散,怕是烧多少纸亦收不到。
还有她以血入墨,画的那些往生符,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她还是想作那些无用血符,当个心里慰藉也好。
承虞国的皇宫金檐碧瓦,琼砖铺地,奇花异树环绕,宫内亭台楼阁精雅不凡,光是人工湖便有数十方,是个顶奢侈的皇宫。
宫内气氛有些沉肃,侍奉的宫人不多,多半是带刀护卫。
着华服的贵人往来行去,不见个笑脸。
承虞国连吃败仗,朝国的兵马快要打到家门口,承虞天~朝大势已去,谁也不知战争下的天阙皇城能否保住,皇城中的诸多性命可否无虞。
温禾寻见李二时,他正端着玉盘,捻着小米喂鸭子。
小鸭子毛茸茸一团,应是孵化不久,见对方手中濡湿的米粒,个个仰着小脑袋叫得欢实。
李二凹陷的颊窝一耸,冲几只小黄鸭打个呼哨,见骤然出现的温禾,怔了一下,嶙峋的手骨放掉玉盘,惊喜地迈上前,“温禾,竟是你。”
两人坐至御湖柳堤,一边赏鸭子一边闲聊。
原来承虞国的战事极不乐观,自廖深行“失踪”后,朝国便放开手脚,遣大批铁骑骚扰侵占承虞边陲数座城郡。
李信将军吃了无数败仗,眼瞅着承虞国连失重要城池,怕是天阙皇城数丈高的围墙,再拦不住窝阔阗的二十万铁骑,于是收拾了无数车金银细软宝器,领着家眷美女躲去荒山。
老皇帝一怒之下,晕厥过去,醒来后整个人便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李氏皇家唯一独苗李独活,不得不挑起大梁。
见有一只稍大的鸭子欺负小鸭子,李独活自湖边将小鸭子捞起,放入怀中安慰,“你可知我为何叫独活。”
他瘦细干枯的指腹,温柔地顺抚着鸭毛,“我诞下后,一位老僧道我命中带灾,我父皇便依着民间的法子,打算给我起个好养活的贱名。刚巧一位老嬷嬷端着一簸箕独活出来晾晒,于是便有了我李独活的名讳。”
“没想到,我竟真的活成了李氏皇家唯一的独苗,可见是这名字不吉利,方的。”
李二说这话时,口气淡淡,看鸭子的眸光轻软,唇角牵着一抹笑意,可温禾却能觉出这话里的无尽心酸。
如今的李二再不是当时她认识的那个李二。
单凭他瘦至脱相的形廓,可见这些日子他过得有多煎熬。
战事,让纨绔太子一夜长大,一夜颓萎,一夜沧桑。那个眉宇间跋扈与生机并存的小少年,被锁至时光深处,与欢喜,与未来,与轻快无忧的自己诀别。
李二说连连吃败仗那会,承虞兵将损失惨重,无数家庭离散,朝堂上下愁云惨淡,边陲更是血流成河尸体堆成山,他特意去了宿新郡寻廖深行。
他途中想着,只要能求回国师继续为承虞国效力,哪怕给他一步一磕头都行。
自然,他是寻不见的。
廖深行已去,带走了承虞国的龙脉气运。
李二问起杜棉棉,温禾说杜棉棉忙着修仙,十分勤奋,连她都少见。
李二笑了笑,说这样挺好。若杜棉棉瞧见他现如今的形容,不定怎么奚落笑话他。
他还说打算给朝国呈个降书,承虞大势已去,死了太多人,反正打不过,他一纸降书能自窝阔阗铁骑下救不少人命。
温禾在李二的宫苑,用了些点心,李二说宿新郡天恩寺白塔侧的一株香椿树下,他埋了两坛好酒,若她有时间路过宿新郡,那两坛陈年好酒便是她的了。
温禾离开承虞王宫时,忍不住回眸,问站至深宫金殿下,白玉阶前的太子,“你还玩木雕么。”
李二笑了下,“早就不碰了。”
温禾闲着无事,并不大想回魔阴王朝,看在魔头还没亲自抓她回去的份上,打算往人间逍遥几日,于是买了匹马,往宿新郡的方向驶去。
途中歇脚时,发现尾随而来的魔煞之气,看来是赫连断派出盯梢的。
对方未曾叨扰她,她只当瞧不见,继续她的游山玩水。
只是战事荒年,处处萧瑟,逃亡的流民成堆,她那份消遣山水的心,沉下去不少。
于是快马加鞭,三日后,抵达宿新郡。
这城郡比先前冷清许多,鳞次栉比的商肆多半封门,街上行人不多,往日最热闹的花坊一条街亦不见几个风流郎君来偷欢买醉。
倒是有几个茶馆生意还算将就。这会,话本先生们不讲狗血情爱戏本,讲得是战国几位骁勇善战的英雄传记,或是目前承虞与朝国的最新战况。
温禾风尘仆仆坐到茶肆内的一张乌木凳上,点了一叠盐水煮花生,一叠栗子糕,打赏小厮一锭银子,许她亲自去厨房煮壶花茶。
小厮瞧着温禾亲手煮的花茶清香扑鼻,凑上前盯着白釉瓷碗里飘忽着几瓣花盏问:“小娘子这是何茶,还亲自去煮,我们代煮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