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看杨昭,又看了一眼杨谦之,默默叹了口气。
他本就子嗣不多,今日又折损了一个儿子,心里多少是有些难受的。
杨初初看出了皇帝的惆怅,她凑到皇帝身边,安慰道:“父皇,三皇兄不乖,你不要难过……初初很乖,会孝顺父皇!”
皇帝看了看杨初初,淡笑一下,道:“可初初终究是要嫁人的。”
杨初初心中微动,面上依旧笑着:“初初不嫁人,就陪着父皇,哪儿也不去!”说罢,她还撒娇地在皇帝的袖子上蹭了蹭。
皇帝见女儿与自己亲近,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便只留下了武平侯白仲,让其他人都散了。
杨谦之起身还有些吃力,杨初初便连忙过去扶他,白亦宸和杨昭见状,不由得也过来帮忙。
四人缓缓离开御书房。
杨初初见杨谦之仍然面色不好,便道:“二皇兄,初初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杨谦之淡声道:“二皇兄没事,小明子跟我一起就行了。”顿了顿,他道:“听说你昨日也晕过去了,你也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
杨初初只得点点头,道:“好,二皇兄,我改日再去看你。”
杨谦之走后,杨初初发现杨昭和白亦宸,还默默跟在她身后。
“四皇兄,你今日没有公务吗?”杨初初眨眨眼问道。
杨昭看着杨初初,表情有一丝古怪。
“初初,你先回去,四皇兄有事,要跟亦宸说。”杨昭沉声道。
白亦宸面无表情,只有看见杨初初的时候,微勾了一下唇。
杨初初疑惑道:“四皇兄和亦宸哥哥说话,为什么不给初初听?”
白亦宸却道:“初初乖,早些回去休息。”他声音温柔,眼睛里带着笑看她。
杨昭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难看。
杨初初这才懵懂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桃枝在一边已经等了许久,见杨初初过来,她连忙拿起手上的披风,给杨初初围了起来。
“公主,冷不冷?”桃枝小声问道。
“不冷……”杨初初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她回头一看,只见杨昭和白亦宸还站在路口处,杨昭表情凝重,似乎在说着什么。
杨初初面上有一丝疑惑,但抿了抿唇,回了云瑶宫。
杨昭和白亦宸一起走了一段,相对无言。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杨昭顿住了步子,找了处长廊,缓缓落座。
“亦宸,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聚聚了。”杨昭看向白亦宸,似笑非笑。
白亦宸淡声道:“是。”
杨昭看向白亦宸,道:“亦宸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白亦宸笑一下,看向杨昭,平静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杨昭面色紧了紧,忽然不知从何开口。
在太学那几年,两人是同窗,也是好友。
后来,白亦宸去剌古打探消息,又直接入了北疆军营,两人才慢慢少了些私下的联络。
但在军务上,也一直没有断了来往。
杨昭犹疑了一下,道:“你寄给初初的信,被我拦下了。”
白亦宸似乎毫不意外,颔首:“我知道。”
杨昭见他面色平淡,有些疑惑,道:“初初告诉你的?”
白亦宸笑了笑:“猜的。”
杨昭面色僵了僵,道:“你写那么多信给初初,是什么意思?”
白亦宸淡声:“殿下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杨昭顿时有些不悦:“在我看来,自然是心思不纯。”
白亦宸面不改色:“殿下说得对,我就是心思不纯。”
杨昭一愣,顿时不知道怎么接了。
白亦宸笑了笑,道:“殿下可愿跟我去一个地方?”
杨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白亦宸到了围场。
杨昭来到这,便想起多年前在这里打马球的场景。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眸色黯然几许。
杨昭敛了敛神,忽见白亦宸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根球杖。
一个宫人跟在他后面,还牵了两匹马。
杨昭看了他一瞬,疑惑道:“你这是……”
白亦宸清朗笑道:“殿下可愿与我一战?”说罢,他拿起其中一根球杖,然后一个侧身,便上了马背。
杨昭见他动作,忽然晃了晃神,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冬日的围场,寒风凛冽。
白亦宸一人一马,在围场上飞驰,他右手执杖运球,风驰电掣般赶到了球洞附近。
杨昭紧随其后,出其不意地一下铲过,夺了白亦宸的马毬!
烈马转头,长嘶一声,立即飞奔起来!白亦宸笑着勒马,又转而去追杨昭。
两人在围场上,打了一下午,都没分出胜负来,但却十分酣畅。
杨昭将球杖一扔,爬上天台,整个人就地躺了下去。
白亦宸见状,笑了笑,也跟着躺了下来。
这围场处于皇宫一角,向东能看见整个皇宫,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十分巍峨壮丽。
西边则能看见一部分京城的市坊。
此刻,华灯初上,市坊之中,已经有了点点星光。
那星光和这皇宫里十步一亮的灯火不同,影影绰绰,鲜活无比。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杨昭觉得眼前的景和眼前的人,都十分熟悉,好似在哪里经历过这一幕。
白亦宸躺在杨昭身旁,低声问道:“殿下,如今您喜欢哪边呢?”
杨昭面色一怔。
多年前,他对一个叫李广路的少年说过:“我不喜欢这里。”
那时候的杨昭,还被惠妃折磨得日日煎熬。
和那少年打的一场马球,是他童年中,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
那少年指着京城栉比鳞次的房屋道:“我外祖曾对我说,若是你站得低,就做好芸芸众生的一员,莫要给别人添负担;若你站得高,不要忘了,拉众生一把……”
少年杨昭沉默听着,那人又继续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也许这便是圣人说的,五味杂陈,人生百态。而到底哪一种活法才是殿下想要的呢?能看到长远的未来,才不会为眼前之事烦扰……”
李广路的话,还言犹在耳……可他却永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