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光因为屠人满门而声名鹊起都是后事,她此刻杀完人不过一个时辰,这便风驰电掣地以轻功回到了朱家农舍,捡了个像样的房间歇下。
农舍虽然简陋,但却胜在十分安静,再没有别人会在此时来打扰她。她难得地享受到这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有些新鲜的孤寂,竟有些不习惯于真实的自己了。
她次第蜷起五指,心中数着自己是在五招之内就杀掉了武烈的。
在西域,昆仑人都知道朱长龄的武功算是一流,武烈应稍次于他,她也是按照自己耳闻的来预设的。然而即便如此,她居然也只用了五招。
一个聪明人练武的时日越久,心境只会越是谦逊,越不愿意轻视对手。何沉光练了两世武功,多有所悟,是以和武烈过招时,用的是杀一位势均力敌之人的谨慎。
其实她久居昆仑练武,已经不太了解外头人的业务水平了。高估对手总是没错的,但她似乎太高估了武烈。或者说,她也太低估了自己——这个认知让她心情更好了。
她梳洗一番,靠在榻上,自觉做了件大事,不仅在昆仑派被班淑娴压了十多年、在何太冲面前装乖了十多年的怨气为之一清,连某些不可言说的、与前世回忆息息相关的怨气也被消解了不少。她细细回味着杀死武烈的情景,不由微微一笑。她一笑起来,又觉得有些惊异,惊异于自己方才的想法:她原来还是有怨气的——原来重活了十五年,她心中的恨意并未完全消解,只不过是随时间沉淀下来,不易察觉而已。
她又想:其实也不必非得杀了这群人不可。可我既然做得到,杀与不杀,就不在于他们,而在于我……在于我的心情。
做了这么多天野人,终于重新睡在了床上,即便思虑反反复复,如今尘埃落定,何沉光终于仍是感觉到了疲意上涌。她带着一股因shā • rén而起的奇异坦然,沉沉睡去。
想要的东西已经近在手边,她并不急于求成,一切等恢复精力再说。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到第三日早上才醒。她睡得骨头发软,腹中空空,又煮食了一些熏肉、干粮,这才抻抻筋骨,裹上已经烤干了雪水的披挂,带上一大包工具,朝着朱长龄和张无忌坠崖的地方走去。
她第二次来,因为有了记号,便轻车熟路,半个时辰不到就找到了那处雪崖。三日过去,崖上的打斗痕迹早被白雪埋得差不多了,静悄悄地仿佛从来没人来过。她在崖上钉足了结实粗大的木椽,一圈一圈地绑上粗麻绳,反复试过足够结实,这才将麻绳绑在腰上,从悬崖上飞掠下去。
悬崖陡峭,好在崖壁上有凸起的山石,可以借力。何沉光手上有五部合断的功夫,每下落一段距离,就在崖壁上运劲一扣,凿出个不浅的凹坑,既能稳住身形,又能供自己再上去时落脚之用。
张无忌和朱长龄坠入这悬崖之时,是凌空而落,到了半途才有树枝借力。何沉光不急不躁,按着他二人落下的方向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颗断枝的松树,上头还有整整齐齐的剥皮痕迹。她四下一望,这树旁就有横斜的雪坡,坡上坚冰凝实,留下许多划凿的痕迹,这两人必然就是从这里走的无疑。接下来她追着这痕迹按图索骥,不费什么力气就在云雾间看到一方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