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迟越还不叫迟越。
他没有名字。
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几岁。
自有记忆开始,他就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桥底下,靠着翻垃圾为生。
慢慢地过了好几年,他猜测自己应该有十岁了。
只是因为吃不饱营养跟不上,他长得又矮又小,十分瘦,所以年纪看起来比十岁要小许多。
经过七八年的流浪,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虽然偶尔看到有大人带着小孩经过,他也会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家人。
为什么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后面他在其他流浪汉的嘴里听说,他大概是被遗弃的。
那些流浪汉说有些家庭可能照顾不起孩子,就会把生出来的孩子扔掉。
人都是自私的。
他不难受,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其实他吃得不多。
一点点就可以了,可是他的父母连这点都不愿意。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那样子了。
没有家人,没有未来。
为着两顿温饱,遭受白眼驱赶。人人都嫌弃他,讨厌他,看见他便会捂着鼻子避开。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吃饱了睡,饿了就去找吃的。
是有点苦,却很简单。
活在低层的生活,只要不生病,便已是上天厚待。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孩的话。
明明之前被其他人嫌弃躲避也完全不痛不痒,因为遇到了那个女孩,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
他住的那个桥下,附近有一块空地,突然有一天早上来了很多人。
大卡车接二连三地来了几辆,那些人从车上扛着许多器械放到那块空地上,开始敲敲打打地搭起大棚。
因为声音有点吵,他没办法睡觉。也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事,他觉得好奇地去看了。
那些人从早上忙碌到晚上,终于把几个大棚子统统都搭好了之后,已经很晚了,那些人留了一些人在棚子看守,其他人都走了。
他趁着大部队走后,躲着那些看守的人进去棚子看了一下。
多亏他身体瘦小,动作又灵活,并没有人发觉他。
他进去后,看到很多器材都堆放在一起。他们一共做了三个棚子,器材放在大棚子里。旁边两个小一点的棚子,其中有一个分内层和外层。里面有几面镜子,还摆放了几排衣服。
那些衣服都很干净,烫得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转头回到桥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那面又开始喧闹起来。
他被吵醒了,好奇他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便从昨晚摸熟的空隙跑进大棚,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那个柔美漂亮,如雪人儿似的白净少女。
少女大概是十四五岁,梳着俏皮的长马尾,刘海乖顺地垂在额前。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间,闪烁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笑意。
她可能是刚从学校过来,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整齐的校服。
上身是白色衬衫,裙子是天蓝色的及膝百褶裙。底下是一双拉至小腿肚的白色袜子,以及擦得干干净净的黑皮鞋。
少女长得粉雕玉琢般的精致,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朦胧的柔光中。
炫目而耀眼。
让人心之向往。
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干净漂亮的人儿。
他的世界贫瘠肮脏,能接触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就算偶尔见到的路人也有长得好看的,都比不上少女那般精致漂亮。
他看到那少女一直被一群人围着。有给她脸上涂抹什么的,也有拆掉清爽的马尾,重新帮她把长发梳下来披散在肩膀上。
他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仗着自己身体小,那些人发现不了他,灵活地躲在有遮挡物的角落偷偷地看了两日,知道了原来他们那是在“拍戏”。
而少女则是在“化妆”。
化妆完了之后,她就会开始“拍戏”。有时候是一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有时候是她和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起。在夜晚的时候,二人会坐在那片空地的星空之下,并肩坐着低声交谈。
有人会扛着大机子围着两个人转。有个凶凶的大叔常常喊“卡”,然后少女和少年就要重新说之前说过的话和做之前的动作。
他猜测那就是他们说的“拍戏”。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那群人一连拍了好些天,那少女不是每天都会来,但她来的时候,他都会跑过去躲在角落偷看她。
后来有一天,外面下着暴雨,那少女在雨前过来的,所以没有被暴雨淋湿。但很多人因为暴雨而没能赶过来。
整个大棚只有几个人在。
他当时也在。
少女一个人在那有镜子的棚子里坐着,那场大雨禁锢了所有人的活动空间。比起潮湿的桥下,棚子里面要温暖一些,他便过来了如往常那样躲在角落。
他好像有些感冒,没忍住咳了几声。
也许是不舒服让他动作迟缓,那少女绕过大块的墙板过来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少女神色讶异地看了他一会。
“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这里?”
她有些奇怪,蹲下身体看着他,朝他招招手:“过来,小朋友。”
他和她对上了视线,本来想跑走的,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动。
也没有依言上前。
似乎看他一直没有说话,少女想起什么,对他说:“小朋友等我一下哦。”
她回到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小蛋糕递给他。
语气带了点诱哄,笑眯眯地说:“给你吃。”
他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