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娴唱完之后,那位醉醺醺的猫咪文书也像是没那么醉了,但还是要去找小鱼干。
因为它要赏宋娴呀!喵喵!
“我哒,我哒小鱼干可好吃了!”小黑猫在宋娴耳边叽叽咕咕,宋娴忍不住撸了一把小猫仔柔软的毛毛。
“……是不是被谁偷走啦?”宋娴微垂眼睫,试探问道,“听说今日就有宵小被捉进来呢。”
小猫仔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噜叫,它眨巴着翡翠眼,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没事啦喵,被抓进来都会关进轮回牢里,谁也出不来!想偷我哒小鱼干是不可能哒!”
小黑猫嘿咻一下跳起来,对着空气咪咪喵喵骂骂咧咧。
宋娴一边捉回小猫,一边蹙起眉尖,这轮回牢又在何处?
小猫一咕噜从宋娴手中跳起,气势汹汹地往前跑。
“不过要真是宵小偷走了我哒东西!我就用爪子挠他的脸!我来啦!”
宋娴心中一惊,不过喜悦更多一些。
这是就要去轮回牢了吗?
小猫儿虽然跑得快,但宋娴动作从来不慢,只是一路往上不知追了几层,小猫儿呲溜一声就跑到了一处拐角。
“等等!”
宋娴不由出声喊道,她快速绕过拐角,却从兜帽下看到了一角玄衣。
糟……要撞上!
宋娴立刻抬手试图缓冲,可在她面前那人微微一转,抬手用一把缀着金色流苏,画着金麒麟的黑色折扇,轻轻架住了宋娴的手腕。
宋娴的冲势停住了。
一丝馥郁的水生花香气自那人身上传来,宋娴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那扇子缓缓收起,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拎起了因撞到廊柱而倒在地上的小猫儿。
“你是今日入城的歌姬?”
如弦歌般动听的声音自宋娴头上响起。
宋娴心知大约是又遇到轮回殿中人,便小心翼翼回答。
“是。我是阿云。”
站在宋娴身前那人听了宋娴的声音,像是知晓了什么,轻声说道。
“原来方才唱歌之人,是你。”
宋娴:……我唱歌声音大到吵到其他文书了吗?
宋娴想起青娘的话来,作出一副歉疚的姿态。
“我尚未艺成,这位……文书请我唱曲,便勉力一试,想来惊扰了大人……”
那人安静听着宋娴的声音,他将折扇轻轻搭在手上,对宋娴道。
“我未曾被惊扰。”
那人侧过头,像是有些气弱地咳嗽了一声。
“如此,若你有闲暇,可还能再唱一曲?”
宋娴听着这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小猫咪已经在那人手上睡呼呼了啊。
“若您不嫌弃……”宋娴轻轻点了点头。
在宋娴兜帽半遮挡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穿着一身玄衣之人,衣角扬起,转身往前走去。
宋娴只能在后边跟着,一边暗暗记下左右两侧的位置。
玄色的衣摆划过朱色的门廊,那人在雕花窗处坐下了。
“抬起头罢。”
那声音缓缓响起,宋娴便抬头将兜帽取下,兜帽取下之后,视野骤然宽广起来,宋娴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雕刻着彼岸花与凤凰的艳丽花窗下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玄衣,黑色绸缎如夜般倾泻而下,垂到地面。黑色的领子立起禁欲地贴着脖颈,胸膛处用金丝勾画着一只金麒麟,一头丰厚漂亮的黑色长发只用一根织金的发带虚虚绑起,垂在肩头,身上不戴饰品,唯有左耳上挂着一串金线流苏。
黄泉中人皮肤似乎都有些苍白,这人的肌肤却更像新雪。不知是不是黄泉不同于人间,这人虽容貌俊美,脸上却带一丝病气,像是因病而久居深宫之中的王公贵族。
宋娴与他的眼睛对视时,便只能看到那双幽深的,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目。
通常生着这样眼睛的人看起来会有些凌厉,可这人的眼里蕴着辉光,像是拥有无边智慧的神佛,让人觉得无论在这人面前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他都可以包容,并允许他人犯错。
宋娴愣愣地看着那人,不知为何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那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直到那人脚下的黑猫文书“喵呀”地翻了个身,宋娴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您想听什么?我,大约只会唱些桃花源,妆花台,白蛇一类的曲子。”
那人微垂眼睫,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台上。
“那便白蛇罢。”
那就是桃花源了。
宋娴轻轻点头,便在那人的示意下坐在这宽敞大殿中的一张小椅上,舔着唇唱了起来。
那玄衣男子听着歌,便拿起了放在窗台旁白玉架上的一支黑色长笛,应着宋娴的歌吹奏起来。
女子吟唱清浅缱绻,笛声悠扬婉转,楼下原本在听曲的文书都探出头去,神情有些诧异。
“许久不曾听到殿下吹笛。”
“多少也得松快一些,这日子真不是鬼过的。”
“殿下今日可饮了汤药?”
……
真全唱了,宋娴也记不住,她估摸着唱完一段差不多,便缓缓停了下来。
玄衣男子也放下长笛,他垂眸看着脚下躺卧的黑猫问道。
“醒了?”
猫咪文书在被拎起时,已经醒了百八十回。
只是它不敢动,不敢动啊喵喵!
“小的今日想来是喝高了,不成想居然溜达到殿下这里!哈哈哈哈,我想起今日还需筹算呢,我这就走……”
“踏雪。”
玄衣男子一出声,那猫咪文书立马如被施了咒般,动也不敢动。
“您有何吩咐?”
“取酒来吧。”
听得玄衣男子吩咐,踏雪立刻乖巧地往门外走。
宋娴看了猫儿一眼,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就这样跟上去,还是先说一声告退。
但那踏雪回来得很快,几乎是刚跨出门槛,转眼就拿了托盘回来。
红色的血琉璃托盘上,放着三个浅浅的白瓷酒盏。
踏雪先给玄衣男子递上,等他拿了,再蹬蹬蹬走到宋娴身边,朝宋娴眨了眨眼,像是在说“没事,喝了就跟本喵走”。
宋娴便也拿了一盏,白瓷酒盏触手细腻,白瓷底部画着一支缓缓盛放的桃花。
清澈的酒水闻着甘洌,宋娴见着对面那玄衣男子举起酒盏,浅浅啜了一口。
宋娴便也喝了一口。
踏雪如坐针毡,觉着这真是它生前生后,喝得最心如止水的一盏酒,它这酒量都不敢醉。
只是酒未饮完,朱红长廊之上便有铃声传来。
踏雪立时放下酒盏,走到长廊外。
片刻后,踏雪便返回殿内,朝那玄衣男子拱爪道。
“朱雀受了伤。”
宋娴拿着酒盏的手很稳,像是半点不曾听过谁是朱雀。
“还有……似是带来了净尘佛国的佛子。”踏雪又继续说道。
宋娴微垂眼睫,看着酒盏中盛开又衰败的桃花枝,指尖轻轻摩挲着滑腻的盏壁。
玄衣男子一直未说话,只静静饮酒。待酒盏空了,他放下酒盏,白瓷碰琉璃,发出一声脆响。
“留在牢中。”
踏雪领命,却见玄衣男子站起身,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