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河畔木屋里的长螣,日子却是越过越糟糕。
萧岩在家里到处打洞,地上全是大坑,有些地皮薄的地方,她一不注意踩踏就会摔倒。
它把洞挖得很深,里面四通八达,家里的东西也常常消失不见,在它的洞里,也总能找到。
长螣真是服气了,可是当初答应了他,不能将他扔出去的,怎么办?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她靠着萧岩做人时候准备的囤粮,日子也还能过。但她的身子已经不打如前,奶水也很少,孩子总是很饿,夜夜都哭。
一场倒春寒,长螣生了病,三天没下床。孩子也没人管,好在不是凡胎,他没有人喂的时候,就吸食周围的灵气,这附近的草木逐渐开始枯萎。
这一日,天气回暖,长螣感觉自己稍微好些了,正准备起来出去晒晒太阳,头顶房梁突然发出一阵怪声。
咯吱咯吱,像什么东西啃噬木头发出的声音,她躺在床上,正纳闷,心中突然恐怖欲绝!原本疲软无力的身子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她一个翻身爬起来,飞扑至床边的摇篮!
“轰隆隆——”
半边屋子都塌了,一截横梁砸在她背上,砸得她吐血,脊椎都险些砸断了!
好在孩子没事,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见娘亲,咯咯笑着伸出手抓她垂落下来的长发。他长开了些,不如刚出生时那般丑,笑起来甜甜的很招人疼。
长螣一口血堵着喉咙里,硬是吞了下去。
罪魁祸首穿山甲还在锲而不舍地刨,它在柱子里发现了一小窝白蚁,吃得可开心了。
长螣强直起腰来,清晰的听见了自己骨骼发出的咔嚓声。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拭去唇畔血渍,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日子没法过了。
长螣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形销骨立,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像一根细长的竹竿上挂了块布。她一个人坐在河边,被夕阳渡上一层浅浅的光环,影只形单,看起来脆弱又孤独。
天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孩子的摇篮就放在她身边,背后的屋子已经完全塌掉了,没办法住人了。
过了许久,直至天完全黑透,她背着孩子离开了这里,顺着山路一直往前走。梵净山高高的蘑菇石看着就在眼前,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
她一路走一路咳血,孩子在背上熟睡,睡颜天真无邪,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暮春时节,山上的夜还是很冷,月亮细如银钩,漫天星子作衬。
山路难行,她双足都磨出了血,险峻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两个指尖都磨得血肉模糊,冷汗湿透衣背,她仍像感觉不到痛,努力往上爬。
自从怀孕之后,她许久都不曾出来走动了,如今这幅脆弱的人身更是娇弱不堪,她担心自己恐怕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春天啊,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从后山爬上来,她靠在果然寺的围墙边休息,将孩子放下来喂奶。
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孩子已经长得很漂亮,睫毛纤长浓密,眼睛又大又亮。从他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怎么好好带过他,但他自己也能长得很好,不需要人操心。
长螣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怀中的孩子已经熟睡。她凝神静听,听见了寺中热闹的欢笑声。
起初萧岩还在的时候,她不曾羡慕过任何人,但现在,她是真的羡慕了。
但哪怕是走到这一步,她亦不曾后悔半分。唯一遗憾的事情,是不能将孩子抚养长大,也等不到萧岩回来的那一天了。
她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了一个字,四四方方叠好,塞进孩子的襁褓中,悄悄将他放在了果然寺门前。
她回头望了一眼,又弯下腰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孩子抓住了她的头发,她轻轻抽出来,转身离开。
趁着夜色,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回到河边。坐在那块大石上,回想起这短暂的活过的经历,她觉得,也足够了。
有幸来这世间走一遭,看过日出日落,沐过晴霜雨雪,拥有过人的体温,人的心跳,爱与被爱,已经足够了。
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活一天,赚一天,到现在,也够本了。
她闭上眼睛,听见河水潺潺,听见风吹草叶,听见夜莺鸣啼。自然万物交汇的声音,像一首动听的曲子。
直至天明,清晨的露水润湿她的衣衫,她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天蒙蒙亮,襁褓中安静了一夜的孩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啼哭。
小猴募地惊醒,从榻上弹起来往外冲,跑出大门才想起来小寂寞就在屋子里啊。
她回屋,小寂寞还在熟睡中,呼吸均匀,但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她挠头,“谁在哭啊?”
大毛已经循着声音出去找了,不多时他抱了一个孩子回来,“不知道谁放在寺门口的,真可怜。”
小猴从那孩子怀中翻出一块布,“戚?是他的名字吗?”
红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掀开小被子伸长脖子往里看,“男孩女孩?哇,有小鸟!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