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这个。
2020年下半年,十月国庆节假期的某一天,笔者第一次登门拜访了当事人,此时距离一切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梅花山庄11栋是一座很老的楼,一共八层,没有电梯,从单元楼门进去,能看到墙壁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邮箱,靠墙停着一辆破旧的公路自行车。顺着阶梯一级一级地爬上去,八楼在顶层,楼道里还拉着晾衣绳,绳子上挂着湿衣服。
我在804那户的铁门上敲了敲,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此时他已经是大学生了,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衬衫,头发有点蓬乱,脚下踏着拖鞋,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因为这个年轻人和我脑中想象的白杨完全相符,但他有些疑虑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可能是在思考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是否就是昨天晚上和他在微信上长谈的作家。
白杨带着笔者进入他的房间,他说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丢下他出去旅游了。
房间同时是书房和卧室,空间不大,坐两个人刚好够转身。
笔者的目光很快被书架上的一台黑色庞然大物吸引,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收音机。
那就是……
我问。
笔者还未见过那台可能拯救了世界的功勋业余无线电台,不由地好奇。
啊,那不是拐两五。
白杨笑了笑。
那是IcR8600,无委会的人送我的,拐两五被南大的人拿走了,说要研究。
当采访中提及到第一次时光慢递时,白杨思索了许久,向笔者抛出了一个问题:
天瑞老师,你想象中的时光慢递是什么样的?
我愣了一下。
时光慢递是什么样子?大概是在地上挖一个坑,把东西埋进去,埋二十年,然后对方再挖出来?
就这么简单么?白杨问。
那还能有多复杂呢?不就这么简单吗?
那天瑞老师,咱们来设想一种情况,白杨说,假设你生活在二十年后,我要给你送东西,我现在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决定今天晚上把时间胶囊埋在楼下,但是我在还没埋的时候,就用电台通知你,让你去挖,你觉得能挖到么?
我皱起眉头,细细思索。
天瑞老师,你是不是有这种想法:对于二十年后的人而言,现在发生的事已成历史,所以尽管这个时代还没埋下去,但在未来人看来胶囊已经埋了二十年?
白杨笑了。
我一愣,点点头。
实际上这不可能发生,因为根本就挖不到。白杨说,我花了很长时间摸索和尝试,总结出的第一条规律——我叫做时光慢递三定律第一定律,就是“时光慢递要成功的第一个前提条件,是发件方必须知道快件位置的确定信息,或者说快件的状态必须是确定的,包括空间坐标和时间坐标。”
在操作层面上,就是发件方必须把胶囊切实埋好之后,才具备时光慢递的前提条件。白杨说,而在埋好之前,它的状态是不确定的,只要存在不确定性,时光慢递就有概率失败。
说完,白杨又总结了一句:
总而言之,胶囊埋好之前尝试运送的都免谈,一票否决,就像我刚刚举的那个例子,尽管我准备晚上埋胶囊,在我在行动之前有一万种原因把这事耽搁掉,比如说我临时改主意了,或者下楼时摔一跤不幸骨折。
笔者消化了一会儿这几句话,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第一次时光慢递的时候,是把胶囊埋好之后再通知半夏的,这完全满足条件,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白杨轻吁了一口气,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天瑞老师,你再设想一种情况,你仍然生活在二十年后,而我生活在现代,你用电台跟我通话,让我把胶囊埋在某个地方,然后你再去挖……你能挖到它么?
他没有留给笔者插嘴的时间,径直往下说:假如能挖到,这里就存在一个悖论呀,天瑞老师你看,你生活在未来,我生活在现代,你的要求是因,我埋胶囊是果,因怎么可能发生在果的后面呢?这因果关系不就颠倒了吗?
笔者此时完全沉浸入思考中。
而白杨再把这个问题往更荒诞的方向上推进了一步:
天瑞老师,你在室外的草坪上挖个坑,然后用电台通知我,让我在同样的地点埋个胶囊,那会发生什么呢?
原本空空如也的坑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胶囊吗?
笔者愈发吃惊。
这个问题确实荒诞,但又难以解释。
假如我生活在二十年后,我面对着一堵白墙,用电台穿越时间通知白杨在同一堵墙上画一幅画,那么我眼前的白墙会发生什么变化?
突然变出一幅画来?
我摇了摇头,表示想不通,无法解释。
只能等待白杨解密。
无须解释。白杨解密了,因为这一切不会发生,不会发生悖论,你生活在二十年后,用电台通知我去埋胶囊,但是你不会挖到它,你挖个坑让我在同一个位置埋胶囊,那个坑不会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个空空如也的坑。
照这么说,如果我生活在二十年后,看到一面白墙,再用电台通知你在同一面白墙上画画,我看到的白墙仍然不会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