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为他递上食箸,道:“这桌饭菜,是用你的穆丞换的。”
穆青和穆丞虽是同姓,但却不是父子。
穆丞也是穆青捡的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所以穆青就给他瞎取了个名。
不像苏绣,被捡到的时候,身上穿了破破烂烂的苏绣衣裳,就叫苏绣了。
穆青闻言一惊,筷子都不敢接了。
苏绣笑:“是医治的一位贵人请客。”
趁穆青用膳时,苏绣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带到客栈。
客栈那里的病人若不守着,怕会出事。
看那人非富即贵,不像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临行之前,她找隔壁包子铺的张大娘帮忙:“大娘,我和阿丞都不在医馆,如果医馆发生了什么事儿,能不能麻烦您来客栈告知我一声?”
张大娘热心肠,当即就应下了。
离开的这一会儿,有穆丞在顾泽辰床前守着,也没出什么事儿。
苏绣为他重新把脉,发现他脉象已趋稳定,就放心地坐在一旁看医书。
不知不觉,就已到夜里。
穆丞早已犯了困,一个劲儿地打呵欠。
苏绣看不惯他没精打采的颓靡模样,嫌弃地把他踢了出去。
整整一晚,她就睡了和风图南换班那一会儿。
等翌日清晨,顾泽辰情况稳定,苏绣这才如临大赦,倒在了隔壁床榻,准备补个觉。
还没和周公见上面,她就被人从被窝捞了出来。
“师姐!不好了!济世堂出事了!”穆丞费力地拉扯她被褥,一阵大呼小叫。
苏绣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眼皮也睁不开。
她迷迷糊糊地问:“是济世堂的房顶塌了还是药柜进老鼠了啊……”
“林三娘死了!吴老二说是我们把她给毒死的!带着官府的人在济世堂门口闹呢!”穆丞心急如焚,一股脑地把事情全盘托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几乎是一瞬间,苏绣就清醒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睖睁了眼看他,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三娘死了!”没想到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会死,穆丞几近崩溃,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眼眶也红了。
在他的吼声后,苏绣愣怔了许久,才勉强稳住心神,摇摇晃晃下榻,给穆丞抹了把眼泪。
听穆丞描述,这不像是小事。
苏绣着急赶回济世堂,连前来答谢的风图南都未曾搭理。
甚至还冒冒失失撞到了他。
这事闹得大,风图南也有所听闻,当即给他们安排了马车,快马加鞭赶回。
济世堂外人满为患,被堵得水泄不通。
苏绣被人推搡了几把、狠踩了几脚,这才狼狈不堪地挤到门前。
林三娘的尸体被横放在地上,双眼紧阖,唇色发黑。
的确不是病亡,而是毒死。
苏绣随师父初到此地时,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就是这个女人给的。
师父师弟都是男人,她有很多事情都难以启齿。
是林三娘教如何用月事带,为她挑选脂粉首饰。
虽然……她并不爱捯饬自己。
看着那女人的苍白面孔,苏绣骤失了所有力气,扑倒在了她身前。
她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唤:“三娘……”
话音刚落,就被一边的吴老二猛地推开。
他把瓷瓶摔在她跟前,破裂的瞬间,棕黑的药丸一道滚落。
骨碌碌滚到了苏绣的身侧。
她捡起一粒,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药丸,确是几日前,她赠与三娘的。
“你这个恶妇!”吴老二伸手指她,怒吼,“就是你给三娘吃了这毒药,三娘才会死的!”
他带来的衙役在旁解释:“我们查验过了,药里掺了□□,吴林氏就是吃了这个药,毒发身亡。而这个药,是你拿给吴林氏的,对吧?”
说着,就拿起了枷锁,步步向她靠近。
苏绣避开:“药是我给的,但毒不是我下的。这个罪,我不认。”
她抬头,眼带泪,却满是凌然。
“我师姐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是不可能杀害三娘的!”冲出人群的穆丞为她担保。
“不是她,难道还是我吗?”吴老二转头看穆丞,眼角落了泪,“三娘是我的妻子,只有她一心对我好,我又怎么可能会害她?一定是苏绣这个恶妇,她厌恶我,想借三娘的手杀了我,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害了三娘!”
苏绣那日泼吴老二冷水,有不少人看见。
苏绣愣了愣,张嘴欲言,却被身边的人出声打断。
“难道你没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反过来诬陷我师姐吗?或是你和三娘发生了口角,你恼羞成怒杀了三娘,然后嫁祸给我师姐吗?”穆丞倒学了苏绣的几分皮毛,不甘示弱地为她辩护。
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苏绣脱不了干系,终究被衙役带走,关在了县衙牢狱。
夙夜未眠,苏绣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脑子里一团浆糊,就连心跳也快得离谱,一颗心脏似要炸裂了一般。
她意识模糊,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等被关在了昏暗牢狱,苏绣还有一些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她坐在牢房角落,用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撞击墙面,想要清醒过来。
但困意排山倒海袭来。
从未清醒,就已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