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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这些年一直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说无所事事其实不是没有事情做,只是说他没有正经差事。
从神童到少年天才,再到如今的无人问津,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过的比别人一辈子都跌宕起伏,好不容易他爹觉得他能参加科考了,这边正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那边就听到他爹被认命为来年春闱的主考官。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只要经历的事情足够多,就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击到他,已经是二十岁成年人的张廷玉淡定的接受考试推迟的现实,然后扭头把准备好的考试资料压箱底。
压箱底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的书估计也习惯了。
天才和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天才想考试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废寝忘食,他有更多的时间干自己的事情,本身的底子摆在那里,考试之前突击几天,考出来的成绩就能比大部分人好。
时至六月,北方进入雨季,各地的水道衙门开始忙碌,今年的情况没有去年严峻,但也不容轻慢,距他上次写信送去江苏水道总督衙门已经近一个月,靳辅和陈璜却都没给他回信,可见那边已经忙的没空搭理他。
他今年不用下场考试,不如亲自去那边的水道衙门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些事情信上说不清楚,还得见面谈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见识过河道衙门的处事方式,说出来的话对靳辅和陈璜来说都是纸上谈兵,对干实事的人来说,耍嘴皮子最让他们厌烦,说一万句不如走一步路。
前朝的皇家庄园和本朝分给旗人的庄园大都集中在北方,南方的耕地已经又有集中到少数人手中的趋势,现在不赶紧定下治水方案,等到将来没法子动土就晚了。
胤祈驾轻就熟来到师兄的院子,发现师兄书房里的东西少了许多,院子里却多了驾装满了行李的马车,眉头一跳震惊道,“师兄,你要被逐出家门了?”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现场一片寂静。
张廷玉无奈扶额,他这个皇子师弟,有时候真的让人哭笑不得,他只是想出个远门,和被逐出家门没有半点关系。
他没干败坏家风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他逐出家门?
胤祈说完话就捂住了嘴,威胁还在震惊中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忘掉刚才听到的话,然后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满眼无辜的重新开场,“师兄,你要出远门?”
胤禟:……
胤俄:……
行、行吧。
张廷玉招呼着三位阿哥坐下,一边让人上茶一边解释,“要去一趟江苏,看看靳大人他们究竟是如何治水,前些日子被靳大人和陈先生写信骂了一顿,正好最近没事,过去让他们面对面骂才够意思。”
河道总督掌管黄河、京杭运河还有浑河一带的水务,总督衙门最开始在山东济宁,康熙十六年的时候挪到江苏清江浦,此后总督便一直驻扎在清江浦。
胤祈看向主动找骂的师兄,很是真诚的说道,“师兄,靳大人和陈先生大概以为你是去找茬的。”
胤禟和胤俄不约而同的点头,他们也这么觉得。
这架势像是找骂吗,这分明就是找茬。
张廷玉眨眨眼,温润如玉的青年很是无害的说道,“如果靳大人真的这么觉得,旁人也拿他没办法。”
“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胤祈眼含期待的问道,说实话,他想跟着一起去,如果师兄不立刻就走,他就有机会让他们家汗阿玛同意让他出远门。
他的反应实在太明显,旁边三人都看出了他的意思,有一个算一个都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九哥,你不要想不开!”
“九阿哥,江苏离京城很远,不可儿戏。”张廷玉如临大敌,到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他还是不如他爹,他爹敢接过皇上派的各种差事,他就不敢。
至少现在不敢。
胤祈一本正经的看向把他当玻璃娃娃的几个人,略过毫无参考价值的弟弟,目光落到他们家师兄身上,“师兄知道南方北方的地势变化吗?知道各地种植谷物的区别吗?知道旱涝怎么分布的吗?”
张廷玉梗了一下,“师兄正在读这方面的书。”
九阿哥挺直腰杆,“小爷全都知道。”
他书房里放了一堆的水利农业方面的书,绝大部分都是前人留下的专业书籍,说出去也不会露馅。
百姓大部分住在农村,土地税是朝廷的主要税收来源,而且他们这边和西方不一样,那边将放牧和耕种结合起来,他们这儿种地只种地,放牧只放牧,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大清地大物博,气候差异巨大,不同地区中的农作物、耕作方式、农具等都不一样,除了专门研究这些东西的人,很少有人能短时间内摸清情况。
师兄的确是个天才,但是天才也得有个限度吧。
北边旱地旱涝灾害频繁,风调雨顺只存在于幻想中,要么水太多要么没有水,经常整季粮食歉收的情况,如果碰上大灾,绝收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旱涝量大祸患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水道衙门在江南,对中原和北方的情况鞭长莫及,他还想在河南一带搞个水道总督衙门分衙呢,等师兄入门上手,他们先在河南治水,只要效果好,不信靳辅死撑着不松口。
张廷玉不敢冒着风险带皇子离开京城,他自己出门那叫游学,带上个金尊玉贵的皇阿哥算怎么回事。
还好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和他站在同一战线,酷暑难耐,九阿哥体弱,应该留在畅春园养身体才好,出门中了暑气怎么办?
他不是杞人忧天,以九阿哥的身体状况,出门极有可能会中暑,到时候缺医少药,真出事了他哭都没地儿哭。
不行不行,不能给九阿哥留说话的机会,他今天晚上连夜走人。
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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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西花园,胤祚坐在窗前看书,大老远听到胤祯咋咋呼呼的声音,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等弟弟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只有胤祯,还有胤祈胤禟胤俄。
胤祯从丧母的阴影中走出来,到底还是回不到以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但是小孩儿有一个技能,就是轻而易举将兄长降智到和他同龄。
目前为止,这个兄长仅限于胤祈。
十五阿哥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卖鸟儿的铺子,想起来要给卧病在床的六哥买礼物,闷在屋里很无聊,买只会说话的漂亮小鸟儿给六哥解闷再好不过。
胤禟还没来得及出口制止,他们家九哥就和胤祯小屁孩儿一拍即合下去挑鸟儿去了。
额,宫里有专门养鸟的地方,六哥想养鸟解闷直接去那里挑就行,不需要他们在外面买,买的还不一定有宫里调…教好的好,图什么?
胤祚的病一直断断续续,为了让他安心养病,这边很少有喧闹的时候,胤禟胤俄远远看到他出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算了,他们闭嘴就行,有九哥和十五在,六哥很快就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祈从来不干抢弟弟功劳这种事情,到门口的时候把舞台留给胤祯,小孩儿拎着鸟笼跑进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亲哥,中气十足的喊道,“六哥,看弟弟给你找的鸟儿。”
笼子里的鸟儿颜色鲜艳,只看外表的话,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鸟儿。
此时,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家伙睁着豆豆眼,歪着脑袋喋喋不休,“吃了吗?吃了吗?吃了吗?”
胤祯觉得自己选的鹦鹉特别好,不光好看,还能提醒六哥按时吃饭,再没有比这只更适合六哥的鸟儿了。
胤祈和他一起挑的,这会儿与有荣焉的站在旁边,“六哥,我们挑了好久才挑出来这只最好看的,是我们四个一起凑的钱,怎么样,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