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九拉着他往后走了走:“不想被当成小偷,就压低身子,我观察过了,屋脊的高度还可以,只要不站直身子,在香铺前面的街上就看不到我们。”
这举动像极了偷鸡摸狗,裴折没见过金陵九做这种事,忍不住逗他:“那后面呢,后面没有屋脊能挡住我们,那条街上的人会不会看到?”
金陵九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想被发现?”
裴折没答,意有所指地笑了声:“只是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我脑海中有两个字一直徘徊不去。”
金陵九:“哦。”
话题又聊死了,裴折央道:“……你好歹问问我是哪两个字,不然我铺垫了那么多,没个着落,也太尴尬了。”
金陵九眼底满是无奈,哄孩子似的,语气宠溺:“哪两个字?”
裴折趴在他耳朵边,故意将那两个字咬得又轻又暧昧:“偷情。”
当初在邺城的时候,为了不被穆娇发现,他们两个也曾躲在一间房里,隔着那道门,说着混不吝的调戏言词,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金陵九浑身一颤,微热的呼吸扑在耳朵上,勾起有关于偷情的记忆。
四目相对,两人都明白对方想到了什么事,但谁都不愿意挑明,享受着这一点似有若无的暧昧拉扯。
裴折笑得蔫坏:“小九儿觉得像不像?”
金陵九沉吟片刻,温声道:“光天化日说这些,不太好吧,你若是想旧事重演,等晚上回了那尼姑庵,咱们找个小树林,好好偷一偷。”
裴折笑容一僵:“……怎么就是我想旧事重演了?”
金陵九挑挑眉,从善如流:“行行行,不是你,是我行了吧。”
裴折:“……”
又没说过金陵九。
裴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往两人是棋差一着,如今捅破那层窗户纸,金陵九比他还不要脸了,什么话都敢说。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裴折郁闷道。
金陵九拉着他往香铺后院移动,闻言道:“以前只是让着你罢了。”
裴折惊诧道:“以前让着,现在毫不留情,所以得到后就不珍惜了?”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金陵九观察了一下,带着裴折从屋顶跳下去,躲到了放置各种干花的房间里面。
四周都是晒干的花草,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有种置身山林之中的感觉,清新怡然。
金陵九快速查看了一下房间,带着裴折躲到门后面:“可别给我乱扣帽子,只有不熟的人才会让来让去,谁会和亲近的人客气?”
裴折扬扬眉,不作声,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的表情。
金陵九弯了弯眼,俯身碰了碰他的额头:“不想和你藏着掖着,想叫你知道全部真实的我,这个理由可以吗?”
“这个理由不可以。”裴折揪着他的衣襟,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又碰了碰额头,“这个示弱的动作,我很喜欢。”
金陵九“诶呀”一声:“我认输了,还是撩不过我家娇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间或穿插点小动作,全然没有在暗中行事的紧张。
裴折叹了口气:“我以前对待正事可认真了,从来不会因为别的事分心,现在好了,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说过你,九公子真真的蓝颜祸水啊。”
金陵九不以为恼,反以为荣:“能得裴郎盛宠,是我的荣幸。”
裴折抹了把脸:“不闹了不闹了,走,先把正事搞定,然后才好专心和你偷情。”
金陵九:“……”
你这就不像是不闹了的样子。
此地是香铺的后院,之前是在前面铺子里闻到血腥气的,那事情应当发生在前面的屋子里,穿过放置干花的后院,能到达和铺子相连的里屋。
两人简单搜寻了一下附近,确认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后,就朝着前面的屋子摸过去了。
不需要进入屋子,那里有一道门,可以探查里面发生的事。
不像香铺一样,有浓重的香气遮掩,越靠近里屋,血腥气越浓郁,连嗅觉没有那么灵敏的裴折都闻到了。
金陵九眉头皱的死紧。
裴折看到他的表情,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用口型道:怎么了?
金陵九走近一步,将他埋在他肩上,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有些委屈:“难闻,熏得我想吐。”
裴折:“……”
裴折又心疼又好笑,金陵九这委屈的小模样,看得他心都快化了:“要不你回后院等我吧。”
他闻着血腥气都很重,金陵九反应会这么大,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不要。”金陵九轻轻哼了声,“我要和你一起。”
裴折见劝不动他,拿出随身带的帕子:“捂着鼻子,看看能不能挡一点味道。”
金陵九接过来,小声嘀咕:“你怎么净喜欢这种帕子。”
裴折耳朵尖,听到这话,好笑道:“这种是哪种,别看它普普通通,可价值一文钱呢!”
金陵九将帕子折成小方块:“我知道,你之前给我的那块,我还留着呢。”
这回轮到裴折发愣了:“……你还留着?”
金陵九语气平静:“嗯,和我的白玉盏放在一起,好歹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
裴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无论金陵九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了那块帕子,他都没办法不动容。
当时在淮州城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他将那块帕子塞给金陵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后来不是没后悔过,那好歹也是一文钱呢!
金陵九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本以为那块帕子已经被扔掉了,却没想到,被这人留了下来,还好好珍藏着。
裴折鼻子有些酸,半晌,很轻地笑了下:“金陵九啊,你可真是……真是我的克星啊。”
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如此心动,无法拒绝。
金陵九拿着帕子,掩在口鼻上,低垂着眉眼:“我很荣幸。”
屋子里很安静,两扇窗户都紧闭着,木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有粘稠的血液从门底流出来,在台阶上拉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裴折与金陵九对视一眼,绕过门,来到其中一扇窗户旁边,窗户上糊着一层窗纸,不透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裴折沿着窗纸边缘,戳开一个小小的洞,偷偷看向屋里,金陵九在他身后,盯着门缝底下流出来的血迹。
过了一会儿,裴折转过身,冲金陵九摇摇头:“里面很暗,摆着桌椅,但没有看到人和尸体,地上有一串深色痕迹,应该是血。”
金陵九思索了一下,问道:“是拖拽的痕迹吗?”
裴折回忆了一下:“不是,有两条痕迹,都很细,看起来应该是足迹,一直延伸到门帘那里。”
金陵九颔首:“这样的话,大概是之前接待我们的男子留下来的足迹。”
裴折问道:“他是凶手?”
金陵九道:“你刚才看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我们从后院过来,也没看到人,凶手只可能是他。”
裴折点点头:“那我再找找尸体。”
之前在香铺的时候,他并没有闻到血腥气,所以推断那人有一定可能还没死,但从进来这里之后,这个可能就不存在了,如此浓郁的血腥气,除了与失血量多少有联系,还和时间有关,一定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散,不然味道不可能这么大。
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到尸体,确认被杀死的人是谁。
十三局香铺是柳先生提到的,唯一与姜玉楼有关的地点,之前那个男人的出现,恰好印证了这里并不是普通的香铺,他们来的太巧,正好碰上了一个死人,无论这个死人与姜玉楼有没有关系,他的身份应该都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人对他下杀手。
裴折看了好半天,换了几个角度,都没有看到尸体:“该不会尸体已经被转移了吧?”
金陵九表情严肃,摇摇头:“不会,如果尸体不在房间里了,那不会有血迹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你看门缝底下,那血线是不是越来越长了。”
裴折定定地看了一眼:“我们刚过来的时候,这条线只到第一级台阶的一半,现在快到第二级台阶了。”
金陵九道:“地面是平的,血迹还在从屋内往外流,证明尸体还在屋子里,并且血一直不停增多。”
裴折打了个哆嗦:“人应该死了有一会儿了,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这死法听起来怎么有些瘆人?”
金陵九用帕子遮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好,不是什么太罕见的死法。”
裴折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诧异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死法了?”
金陵九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确定具体的shā • rén手法,但凶手想营造出来的,应该与放血有关,从时间与出血量来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血是一点点流出来的,和那条血线的存在吻合。”
裴折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难看:“对于尸体在哪里,我有一个想法。”
金陵九正色道:“我也有想法了。”
裴折:“试试吗?”
“试吧,不然你也不会甘心离开。”金陵九环视四周,拿起墙角的花锄,“来,用这个。”
裴折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里建设,接过花锄,朝木门走过去。
金陵九跟在后面,在裴折用花锄推开门的时候,拉住他的手猛地一拽,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然后迅速后退。
“吱呀——”
木门应声打开。
“啪嗒——啪嗒——”
紧接着,是粘稠的滴水声,缓慢的持续着。
裴折背脊绷紧,趴在金陵九胸口,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脑,将他的头往下压。
金陵九的动作很温柔,和在白华城中之时一样,在这个动作里,裴折不仅读出了他的意思,也猜到了背后是什么样的画面。
他的选择一如既往,依旧是转过身。
一双没有脚的腿悬在门口,伤口往下滴着血,深褐色的血液在地面上汇成了小小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