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娇红着眼睛,唤了声“爹爹”。
姜玉楼怔忡一瞬:“穆儿可是有事要和爹爹说?”
穆娇抿紧了唇,点点头。
姜玉楼叹了口气,看向裴父:“对不住,没办法陪你叙旧了,今日尊夫人受惊了,所有需要,可叫人传唤医师。”
说着,他冲左屏微微颔首,后者垂下眼皮,极有眼色地叫人过来,带着裴父去裴母歇息的房间。
姜玉楼和穆娇走远了些,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左屏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脊背绷直,仿佛一把拉到极致的弓,再紧上一分,就要折断了。
抱着胳膊看戏的老头撩了撩眼皮,伸指在他小臂上一点:“小子,你们不是一路人。”
左屏猛地卸了劲儿,整条胳膊都麻了,收回视线,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喜堂里只剩下裴折与金陵九两人。
裴折从没这般控制不住自己,心里乱成一团,紧紧揪着金陵九的衣袖,好似揪着的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
金陵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双手架着裴折的腋下,将人直接提了起来,调转翻身,又稳稳地放在自己腿上。
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裴折双腿分开,跨坐在金陵九身上,他微弯着腰,抵在他肩头,小声呜咽着。
不管怎么开解自己,还是没办法不在意,心里痛得仿佛被剖开了。
金陵九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觉得对不起我?”
裴折哭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金陵九本以为只是掉掉金豆子,但抬起脸来才发现,怀中人鼻尖发红,满脸都是泪水,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又气又心疼,好似被攥住了心脏,掐着人的脸颊,喉咙发沉,命令道:“不许愧疚!”
裴折张张嘴,抽噎着:“对,对不起,我做不……到。”
金陵九的手松了松,在他脸上滑动,擦拭着:“那些事都与你无关,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他没办法忘却仇恨,刻进骨子里的痛苦折磨了他十几年,怎么可能轻易释然?
金陵九只能安慰到这种地步,少一分,他觉得对不住裴折,多一分,他觉得对不住自己。
“不,不是的。”裴折抓住他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吻,“我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爹做的那些事,我没有参与过那些事,不会去背那些责任,我只是,对你问心有愧。”
金陵九愣了一下,眉眼缓和下来。
是了,裴折是什么性格的人,他早就清楚了,怎么可能会在乎那些事,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大漠,我走过,我好想你,山河万里,我一直在找你,……”裴折委委屈屈地哭诉着,有些话很没条理,完全不见口才逻辑出众的探花郎模样。
金陵九拍着他的后背,温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裴折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胳膊绕过脖颈,动作间压住了面纱,将之扯了下来:“可我没想到,是我害你失去了记忆。”
面纱是天蚕丝的,冰冰凉凉,落在手上,因为没人接住,掉到了地上。
裴折在意的是这件事,是他害得金陵九落入险境,是他自不量力,所以他……问心有愧。
金陵九怔了一小会儿,抱紧了怀里的人:“我忘记了那些事。”
能动用手段查到的不过是当年发生的经过,具体的细节根本没办法查到,金陵九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如今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忽然开始不爽,不是因为忘记了那些细枝末节,而是因为忘记了曾和裴折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从他师父的话中可以推断出来,当年他与裴折定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
但很可惜,他都不记得了。
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了裴折略带哭腔的声音:“都怪我……”
金陵九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每一次亲热前那样,温柔又暧昧:“听刚才你们的话,我应该和娇娇有过很多回忆吧,我不是一个会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生命的人,当年你能‘连累’我,肯定是我自愿的。”
他很笃定,用一种冷静又平淡的语气分析着从前的自己。
裴折一时间不知道他的意思,抬起头,表情呆呆的。
金陵九露出一个笑:“为什么要自责呢,你不该问心有愧的。”
裴折跟不上他的逻辑:“嗯?”
金陵九眨了下眼睛,竟然有些俏皮:“你应该想的是,为什么我会为了你做那些事。”
裴折攥紧了手,掌心包裹着一缕头发,是属于金陵九的。四目相对,隔着模糊的泪水,他看到极其深重的珍视。
“为什么?”他顺着金陵九的诱导,问出了那个问题。
金陵九满意地弯了弯唇,额头抵着他蹭了蹭:“如果不是因为我自愿寻死,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寻死”两个字令裴折皱了下眉头,看过来的一眼中带着不赞同的责备,但红通通的鼻尖和眼睛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令这一眼多了几分似怒似嗔的勾引意味。
金陵九下腹一紧,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这样看我,我会迫不及待想要和你洞房的。”
掌心被睫毛剐蹭着,裴折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没有用力,不是要将他的手拽下来,反而像是帮着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金陵九轻轻笑了声:“娇娇,我选择救你,只是因为你值得我去救,这种值得没人会理解,它是独属于我的感情。”
裴折心口一颤,还没来得及细想,耳垂就被含住了,温热的舌头扫过,留下濡湿和热气,还有一句低吟:“我对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