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很茫然,好像自己拼尽全力想做的事,李信却全不在意。
他想成就一番大事业。
李信却在想女人。
……李信心里,莫不是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何等不甘心。
而在屋外,李信和阿南打斗中,忽然漫不经心般随口来了一句,“我觉得那个李江,总是偷偷摸摸地不合群,不知道在忙什么。你多注意下呗。”
阿南愕然了一下,看李信提过后就不再说了,挠挠头,随意答应了下来。心里想:李江?那个长得俊俏的小白脸?能出什么事儿啊。阿信真是想多了。不过阿信从来就东想西想想得特别多,也不管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少年们在雪地中如此发散过剩的精力。
郡守府中,舞阳翁主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总是不停闪现李信洋洋得意的、狂傲不羁的、又平凡得没有一点特色的脸。她又无数次回到之前的一个时辰,回到自己鬼迷心窍,觉得他特别好玩,就情不自禁去亲他脸的那一刻。
她疯了。
如果让她再回到那一刻,她一定要牢牢把持住,不为他所动。
但是这一个时辰,明明赶走了李信,明明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明明上了床入睡。可是不停地翻身,不停地心烦,而心跳,砰砰砰,在深夜中,跳得那么快,声音那么大。
她在狂跳的心跳声中,面颊绯红,埋入床褥间,强迫自己入睡。
“知知……”好像又听到少年在她耳边的坏笑声。
闻蝉突得坐起来,手碰到了床前矮几案上,一个东西,在夜中,摔下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少女散发下床,赤脚踩在席垫上,探身去捡摔掉在地上的玉佩。
少女捡起了一块玉佩,并玉佩下压着的一块粗布。
玉佩的样式有些眼熟,让闻蝉怔了怔。她拿着手中的东西,一瘸一拐地挪向窗子的方向。没有点烛火惊起外头守夜的侍从,她站在窗子边上,就着白窗外照进来的透亮雪光,去看手中的东西。
闻蝉认出了这块玉佩,是在徐州时,她在大街上挑东西,被李信抢去的那枚玉佩。再次见到熟悉的工型结构的玉佩,闻蝉怔了一怔,手握紧怀中东西:李信还留着这个啊。
应该是之前她腿脚不便,又再不肯亲他,李信抱她上床后,看她闭了眼后,放在她床头矮几案上的。
但是她又恍惚了一下,咬着唇:如果李信一直留着这个玉佩,那现在还给她是什么意思?
要和她一刀两断的意思?
她是该难过呢,还是该惊喜呢?
闻蝉分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低下头,去看李信留下来的粗布。她看到布上写着的字。飞扬无比的字体,顿笔处大概因为不会写,转笔转得很生硬吧。反正他那跟飞起来差不多的字体,和他这个人的感觉是一致的。闻蝉几乎能想象到他抓着她桌案上的狼毫,烦躁地写字的模样。
闻蝉忍不住嘴角一翘,去看他写什么。
他写的,是两行字——
“赠我司南,为卿司南。”
闻蝉一怔,看眼手中玉佩,再次恍惚了一下。她当然和不通文墨的李信不一样,李信要走街串巷、费很大劲,才能弄明白闻蝉送的是一块玉司南佩。而闻蝉只低头看一眼,就知道自己送了什么出去。
不对,不是她送的,是他抢的。
她本来都不想送他了呢……
闻蝉的心脏,看到这样两行字后,再次狂跳:赠我司南,为卿司南。
李信这话,是给她说的。
她送他司南佩,他为她司南。
闻蝉眼中瞬间有潮湿痕迹,水光溢出。胸臆中有酸涩发疼、又欢喜跃动的感情,那感情陌生无比,让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闻蝉强迫自己冷静,跟自己说:李信不过是在拿哄小女孩儿的手段,哄我罢了。
是的,闻蝉非常清楚儿郎们追慕她的手段。
她从小美到大,从小被喜欢到大。
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闻蝉都见识过。
所以她很少心动。
像李信。
他一次又一次的……闻蝉分明心里明白他是在讨她喜欢,可是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仍然会看呆。
闻蝉感动欢悦中,撇撇嘴角:赠我司南,为卿司南。写的这么俗这么白,恐怕李信把他肚子里那点儿可怜的文墨,全都用上了吧?
一想到李信绞尽脑汁想文绉绉一把、奈何肚里没墨水、抓着头一边烦得要命、一边还给她写信的样子,闻蝉就忍不住笑。
闻蝉眨一眨湿润的眼睛,将粗布扫一眼,结果看到那两行“赠我司南,为卿司南”的下面,还留着一行字——“记得还。”
闻蝉:“……”
记得还,当然是指让她记得还他压在她床头、给她做做样子的玉司南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