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目前所在的地方是西荒南泽山,也正是试剑大会的举办之地。
传闻,当年剑宗创道者苍冥老人在此处飞升,山顶秘洞之中还有他当年参悟大道之时所残存的剑意。
沿秘洞向西而行,更有一处被湍急瀑布打磨出来的石壁,光滑如镜,若有机缘,可以照见人的生来死去,前世今生。
西荒气候特殊,二十年一季,春笼雾,夏飞雪,秋冰封,冬连雨。
只有当初夏第一场飞雪来临之际,山顶秘洞才有望感应到剑者之间的斗气而解封开启,因而试剑大会也是二十年一届。
根据修真界早已定下的规矩,一人一生中只有一回可以进入参悟的机会,因而每一届的最终胜利者将不再参加日后的大会。
上一次的魁首还是景非桐,但自他之后百年,西荒秘洞便再也未曾开启过。
也就是说,已经一连有五届试剑大会上,没有产生任何一个能被创道者看上眼的年轻后辈了,虽然大家一番努力拼斗决出胜负,也不能触动剑意。
这对于剑道一脉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羞耻。
也正是因此,此次试剑大会受到了各方的充分关注和重视。
其实之前几次的大会上,舒令嘉原本都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但偏偏阴差阳错,每一回他都因为意外状况耽搁了,没能前往参加。
自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样扬名立万的机会,原本就不该属于他一个炮灰所有,舒令嘉经脉毁损,功力不存,正是因为接下来理所当然地让姜桡“临危受命”。
在众人不看好的声音中,姜桡入门两年,就成为最终比赛的赢家,乃是爽文真谛。
而如今,剧情偏移,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修士们想要正式进入南泽山,获得参加比试的资格,首先要经过一轮测试,那就是殷宸和周青潜等人都提到过的留剑痕。
在南泽山门之外,有一处石壁,材质甚为特殊,坚实无比,更胜铁器,而每一名修士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这石壁上划出自己的剑痕。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即便是有了试剑大会的请帖,他们也无法被允许上场参加比试的。
也正是因为这层层的选拔甚为严苛,每个门派在挑选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时,才会格外谨慎,否则浪费了名额还是其次,谁都不想在这个场合给门派丢脸。
周青潜所给那份红帖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舒令嘉不用参加测试,因而早早便进入了南泽山,以散修的身份,挑选了一处较为偏僻清净的居所住下。
他自从上回跟景非桐切磋之后,心有所悟,每日在山中揣摩练剑,尚未与其他人碰过面。
而听到钟响,舒令嘉才记了起来,从今天早上,剑痕测试便要开始了,想必各门各派的人也都已经到齐。
虽然与他无关,但这是一个观察对手的好时机,舒令嘉拿起身边的佩剑,准备起身前往。
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剑鞘,威猛剑就咣啷咣啷向旁边挪了几步,竟然自己躲开了。
剑灵段瑟睡眼惺忪地从里面冒了出来,伸着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呵欠。
舒令嘉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往他嘴里丢去。
段瑟“嘶”一声,猛地闭上了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干啥?”
舒令嘉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段瑟道:“因为我很可怜,被符咒封在剑里太久了,神志不清,需要一定的时间休养。所以总是觉得困。再说又没有事情做不睡觉怪无聊的。”
舒令嘉道:“那你可以精神一下了,你不是无敌神剑吗?上战场的时候可快要到了,我等着你大展神威。”
段瑟道:“那个……我当然是无敌神剑了,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可是你不是无敌狐狸啊,我是不会拖后腿,你行不行,那谁知道。”
舒令嘉笑了一声。
段瑟看了看他,又问:“哎,我说,你怕输吗?”
作为舒令嘉的剑,他自然对舒令嘉使出剑法时的状态感应的最为清晰,也体会到了他杂乱的情绪。
舒令嘉道:“我没想过会输的事。既然来上场比试了,自然就是冲着要赢去的,怎么就不能赢了?”
别人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努力了,就别在意结局如何,但舒令嘉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做任何一件事,都得求个结果出来,活在这世上,也得活个明白。
是要行好事,也偏要问前程!
段瑟看着他,神情有些怔忡,低声道:“是吗?”
他发现舒令嘉这个人也很奇怪,他从来都不缺出路,但是从来都会从无数条出路当中,找到最难的那一条来走。
舒令嘉握住了威猛的剑柄,在地上一撑,站起身来,冲着段瑟笑了笑:“怎么,我都这么有信心,难道你觉得你会败在其他的剑下?”
段瑟沉默一瞬,终究笑了起来:“那绝对不可能,我一代神剑,人人闻风丧胆,怎么可能会失败!”
他重新燃起斗志,双拳紧握:“那就让我们一人一剑,共同震慑整座南泽山吧!冲!”
舒令嘉:“……一会打起来之后,你千万不要出来说话。”
*
南泽山的山势陡峭巍峨,两道石壁构成了一处天然的山门,高高耸立,直入云霄。
西荒气候特殊,初夏时节飞雪联翩,天气却甚为晴朗。
舒令嘉过去的时候恰逢旭日初升,照的点点小雪更加晶莹剔透,宛若飞絮玉屑。
他站在稍高的地方远远向下望去,便见各门各派的弟子们身穿不同颜色的服饰,分别列队,站于山门之外,而尊长们则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座位,神态倒是颇为轻松,一边品茗,一边闲谈。
舒令嘉眼看已经轮到了凌霄气宗的弟子们,便化出一副银质的面具来戴在脸上,走到稍近一点的位置观看。
好在此时这里异士甚多,服色装扮各异,又有心先韬光养晦,观察其他人的情况,因而遮挡容貌的为数不少,他混在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舒令嘉找了一圈,已经看到了凌霄气宗过来的那些人,他发现洛宵这次又没有出现,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他这位大师兄,明明是掌门的大弟子,凌霄气宗首徒,偏生身体不佳,生性淡漠,一向深居简出,诸事不理,这样的大场面从来都见不到他的身影,甚至连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是寥寥无几。
眼看殷宸等人很快便轻轻松松地通过了考验,执事弟子高声道:“下一位,凌霄派气宗,姜桡!”
这种留下剑痕的测试,每个人做来都是千篇一律,看的久了便十分无聊,此时测试已经过半,大家正觉得疲惫,便听见了这个名字,顿感精神一振,纷纷议论起来。
“姜桡,不就是凌霄派那个号称的新一代天才吗?现任的鸣剑峰峰主,吹了好大的名头,今日可算能见着他出手了!”
“老兄,若是想看这人露真本事,你怕是要失望了。上回他在青丘败于舒令嘉一剑之下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这倒是有所听闻,不过据凌霄弟子说,他是那一日身体不适,才会显得不济了些。传言中神乎其神,总不能到头来半点真本事都没有吧?”
“不管有没有真本事,人品差是真的。残害同门,口蜜腹剑,甚至将师兄逼的离开门派出走,呸,便算是有多高的天赋,我也瞧不起这种人!”
“说来也是怪了,他连犯下了这样的大错都能安然无恙,甚至还来参加试剑大会。何掌门对姜桡也太过纵容了吧!”
“他们两个谁高谁低暂且不提,我只问舒令嘉不是有重伤在身吗?他能打得过姜桡?会不会是传闻言过其实了?”
如果说之前姜桡只是小有名气,那么从青丘与舒令嘉当众发生冲突之后,他便也如愿以偿地,在整个修真界声名鹊起了。
但,名非好名,这个为世人所知的方式和姜桡以往梦想的还不大一样。
当时他被揭穿谋害舒令嘉未遂,又狼狈败于舒令嘉手中,有数个门派都是亲眼目睹,而后,此事很快被用各种方法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直到这时,很多人这才知道舒令嘉竟然已经离开了凌霄派,而他离开的原因,正是由于姜桡的不断陷害排挤。
毕竟青丘是九尾白狐一族的地盘,他都敢那样肆无忌惮地出手谋害,在凌霄派当中那两年,姜桡春风得意,舒令嘉重伤消沉,他只怕也没少使绊子。
随后舒令嘉现身,一剑出鞘,便是惊尘绝艳,他当众打断了姜桡的双肩,非但不令人觉得跋扈,反倒都称赞舒令嘉行事果敢,剑术高明。
他们修行之人往往都非常重视门派出身,原本舒令嘉离开门派出走,在修真界是一件极容易被人诟病之事,但由于姜桡太过可恨,反倒衬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有道理起来,这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如今,姜桡出场,看起来却是相貌英俊,神态温和,倒不太像传言中的那个卑鄙小人。
看着他,众人都忍不住心生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等本事,教何子濯如此回护,而那所谓的天赋,又是不是吹嘘出来的。
种种议论猜测之中,姜桡应声出列。
之前舒令嘉和何子濯先后将他打伤,哪一个下手都不轻,但短短数日过去,他的伤似乎就已经完全养好了,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丝毫不受四下各种流言和目光的影响。
姜桡径直走到山壁之前,深吸了口气,伸手握住剑柄,感到十分紧张。
他在心里默默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珠子里的声音道:“开始吧。”
于是,姜桡拔剑。
舒令嘉也一直看着这一幕,而在姜桡长剑出鞘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忽地一凝,已经感到不对。
随即,便看姜桡举剑直斩,一股澎湃剑气轰然而出,击向石壁!
锐气长鸣,群山震颤,石壁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半指深的裂痕,将之前其他通过测试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