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宵手中的剑已经蓄势待发。
他是听见这里的动静过来的,本来想无论是何人闯入,都要直接一剑过去shā • rén灭口,但也没有料到,此时出现在自己书房当中的,竟然是这么一只趴在桌子上的小狐狸。
洛宵手中的剑也一下子顿住了,神情骤然一个恍惚,那个瞬间几乎以为时光回溯,脱口道:“小七?”
舒令嘉一怔,道:“什么?”
他这样一出声说话,洛宵的表情也僵了僵,而后听出了他的声音:“令嘉,是你?”
舒令嘉从桌子上跳下来,重新变成了人形,站在了洛宵面前,道:“大师兄。”
洛宵的目光仍然带着纳闷和犹疑,将他从头扫到脚,又看了看他的右手。
他在混乱中找到了一个重点,问道:“手怎么了?中毒了?”
那是舒令嘉刚才一爪子按进了砚台里,这个时候手掌也是黑的,舒令嘉咳了声,道:“没有,不小心蹭到墨了。”
他一边说,一边施了个清洁咒,把手上的墨迹给擦去了。
洛宵又问:“我刚才看你的尾巴,怎么好像也都是白色的?以前不是啊。”
舒令嘉冷不防被他戳到了伤心事,不自然道:“……我染的,偶尔换换颜色。”
洛宵:“……”
两人沉默着相对站了片刻,他手中的剑却没有放下,过了一会,缓缓道:“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舒令嘉道:“你呢?”
洛宵笑了笑,说道:“先前不都告诉过你了吗?人人都觉得我身体不佳,难堪大任,那我就偏要做出一番大事来,让他们看看。如今壮志未酬,焉能不奔波努力啊。”
舒令嘉道:“大师兄,你自己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那么可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我说了要帮你。但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帮?”
洛宵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瞒了舒令嘉这么久,还以为他一定很愤怒,见了面就会斥责和质问,却没想到还能听见这样的话,一时间竟然语塞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说道:“你帮不了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像之前那件事,如果我告诉你我跟阎禹来往,算计卢章和何掌门,你难道还会支持我不成?”
舒令嘉皱眉道:“道不同,但是要达到目的,其实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阎禹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跟他也不是一类人,你就非得找他合作?”
洛宵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
他将手中长剑擦地一声还了鞘,负手踱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舒令嘉道:“你可别忘了,我跟阎禹是有着血缘牵系的兄弟,共谋大事乃是理所当然,再合适不过。我一个魔族,能对你们这些仙门修士有什么好感?”
舒令嘉道:“咱们过去……”
“事到如今,往事休提,既然早已经势必为敌,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我家小弟亦是狐族女子所生,自幼失踪,跟你很像,才令我觉得有些亲切罢了。”
洛宵摆了摆手,叹气道:“我先是反出魔族,又图颠覆凌霄,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从来不吝抛弃任何东西,咱们那点情分,又算得了什么东西?我用不着你惦记,今天别碍我的事就是了,你走吧。”
舒令嘉现在经历了千锤百炼,听了这话也不为所动了,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找你,我走了照样会有别人来。”
洛宵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冷笑道:“是叠辉他们?”
舒令嘉道:“师兄,你脑子这不是挺聪明的吗?总是急着轰我干什么?你明明知道,相比起你那点事来,阎禹才是所有人想要一致对付的危险人物,你跟他掺和,好处能得到多少我是不知道,但他的罪责可是就要明明白白地分去一半,你亏不亏?”
洛宵沉默片刻,忽道:“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何会离开魔族?”
舒令嘉很少和人这样苦口婆心地费唇舌,现在只想一巴掌把洛宵拍晕带走,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难得把对方的嘴撬开了一点,也就只能顺着说了。
舒令嘉道:“略有耳闻,听说是魔皇闭关之后,你代为摄政,却因有人聚众上书,以你的身体状况为由,拥立二王子。你一怒之下,便卸任离开了。”
洛宵道:“那只是一部分。如果仅仅如此,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人的言辞又怎能使我动摇?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在我宫中搜出一名侍卫,指认他乃是当年一次变乱当中的叛党成员,并以此抨击我有谋逆夺权之心。”
舒令嘉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诬陷你,把人安排进来的?”
洛宵道:“是有人故意诬陷,还是我这边疏于把关,又被人将事情放大,我也不大清楚,但因为这件事,我的身上便被扣了这样的名声,以往辛苦积攒下来的清誉一朝被毁,无论如何解释反证,终究抵不过人云亦云,众口铄金。”
舒令嘉一时默然。
他完全理解洛宵的意思。
其实有的时候,要毁掉一个人的名声真的很容易,而谣言与污蔑,是最下作但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毕竟人皆有猎奇心理,当事不关己的时候,听到点所谓的“内情”,便到处乱传。
这事情往往越是恶,越是离谱,便越是让人兴奋,反而不关心真相如何,即便是澄清了,都不会有人愿意去听。
这件事不会对洛宵造成致命性的打击,但一定会让他十分心寒,因而才会选择主动离开。
洛宵道:“我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也深知如今亦是同样道理。事情已经开了头,就断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不要奢望感情上的信任,只有强大到能够用力量绝对压制反对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坚不可摧的成功。”
他点了点舒令嘉,让开门口的位置:“我最后再说一遍,你我从此情义两绝,不必叫我师兄,速速离开吧!”
舒令嘉见劝说不通,也失去了继续浪费口舌的耐性,手抬起来,缓缓摸上自己的剑鞘。
洛宵冷笑道:“终于露出你的真实目的了,要动手杀我为民除害吗?”
舒令嘉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了,谈不拢就打吧,我——”
正在这时,舒令嘉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擦”地响了一声,尚未等他分辨出来,便觉得胸口一痛,随即又是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