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遇桥愣了愣:“你说什么?”
“昔日,帝姬嫁给灵王时,你只能远远看着,帝姬家破人亡时,你也只能奉命行事,帝姬堕入诛仙台成了个凡人后,你也只能到人界拿她一点桃花酥回来……阿兄,那样味道的桃花酥,除了帝姬,谁都做不出来。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没办法往前一步。阿兄,阿陵不想后悔,如今,你身在人界,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后悔了。”
花遇桥握着手里的玉簪,几乎沁出血珠:“但如今,你为了他,神不是神,人不成人……”
阿陵眸光坚定:“这是我往前迈一步,要承受的难,但,我不后悔。”
花遇桥神色怔怔:“哪怕丢下神冠,你也要奔向他……”
阿陵只觉手心被握得更紧,低头一看,那上面的光似乎更亮了:“阿启,这是……”
“同心印。”
“嗯?”
阿启眉眼温柔:“你可知,我万年来的夙愿,便是要与你成婚么?”
阿陵微摇了摇头。
阿启:“如今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你往后,便是我的妻子,而我,是你的夫君,老天都不可拆散的姻缘。”
阿陵笑了,眸眼泛光:“我知道。”
阿启:“我已将心照明月,月亮啊,你可愿,把心给我?”
“什么?”
阿启将两人的手置于胸前。
阿陵脸上的笑,微微一凝。
下一瞬,腰间便被人揽起,就在众人冲上前时,阿启挥出一道白光,几乎刺破了天际——
“阿陵!”
花遇桥拼命追,却撞上启都设下的结界,而拦着他们的另一头,便是东海!
清垣眸光一沉:“他要换心!”
众人只见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坠入那深沉没有尽头的东海,宛若一朵桃花盛开。
“阿启,不要……”
阿启握着阿陵的手,上面的同心结在灵力之下,绽放出愈加明亮的结界,笼罩着他们,漂浮在这深深的海里。
“阿陵,相信我。”
“不会的,”阿陵拼命摇头:“我会忘了你……”
阿启笑了:“若不换回来,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留在身体里的魂魄吞噬,你便永远,都沉睡不醒了。”
阿陵眼眸忽而一睁:“你怎么知道?”
“阿陵,我们都不是完整的自己,但依然记得,爱着对方。今日是我生辰,你说要送月亮给我的。”
阿陵猛地意识到什么,但没等她说话,心口之处一阵钝痛,那是阿启要挖走的神心!
“起初我还在想,这神心要如何挖,如今才知道啊,三魂七魄,只要魂魄归位了,心,才能回去。”
阿陵瞳孔里,映着一道被深海环绕的身影,只见他双手捏诀,那结有同心印的手心上,缓缓流淌着数缕湛蓝色的光线,另一头则连着自己的手心,阿陵感觉生在体肉里的东西,被一点点剥开。
阿启看到,少年身体里的那一颗神心,被几缕红色的光线紧紧纠缠,朱雀属火,而那红线,便是她用来缝住魔心碎片的魂魄。
“阿陵啊,你好狠心。”
两人手心上的同心结,红蓝光线交汇,阿陵只觉魂魄挣扎分离,一万年了,她为了不让阿启永坠阎罗,将他一点点渡化,可如今……
“阿启……”
阿陵神思渐渐涣散,游离,“我是不是要,永远消失了?”
阿启抱着她漂浮的身子,如揽月入怀,轻声道:“阿陵,我将心照在了明月上,万年之久,现在,我终于摘到了月亮。”
“摘月亮……”
一道低沉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接着,还有另外一道在脑中回荡,但却是老婆婆沙哑的嗓音:
“花小娘子,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会为你爬上桃花树摘月亮的人,记住,千万不要跟他走,否则,他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她六岁时听到过的诅咒,那个算命阿婆好不会说话,旁人算命都哄得人开心,以求多拿些赏银,而这老婆婆,却说她会死!
于是,花小娘子不甘示弱:“那我便永远不嫁人!”
侍女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巴,自此之后,整个花府上下,都传开了,以至于就算花娘子想忘记,都有人提醒她:“四娘,你说自己永远也不嫁人噢,现在还是这样吗?”
她梗着脖子说:“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而且我是要修道的!”
后来,她听说阿耶和阿兄给她找婆家,都气得要烧掉小像:“女子也是一诺千金,驷马难追的,我可不要做一个食言的人!羞羞!”
再后来,长安城来了位修仙道家,阿兄问他可愿娶玉儿时,他点头了。
……
花玉龙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黑暗,她躺在石头般硬的地方,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模糊看见了一道轮廓,头戴珠帘,缨络,双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扫下一道暗影,鼻梁是笔挺的,就是这抹嘴唇,像是抹了桃红,一点而朱,好不粉嫩。
她刚醒来的脑子,好像长安城夜里放的竹梨花,炸得五颜六色。
花玉龙视线又忍不住往下走,却发现他穿的是一身绿裙,这一身制式,她从前见过,只是,她伸手去拨开新娘子头上的缨络,忽然,看见了自己穿的衣袖——
红衣!
虽、虽然她向来是穿红衣的,但是,这一身明显是,朱红公服!只、只有,新郎官会穿!
花玉龙猛地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叫发声,坐起身时,双腿扑蹬地往后挪,结果一不留神——
“砰!”
原来,她不是躺在石板上,而是在石床上,这一挪屁股,没留神就摔下了床!
花玉龙咬牙揉着屁股,生怕惊动了床上的那尊大神,哪知她逋一抬头,就看到了,从石床上投下来的目光。
如宇宙洪荒,混沌初开时,所看见的,第一缕光。
她一双杏眸睁睁,旋即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玄少卿,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话音一落,下巴便被一道指腹捏着,被迫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