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难还原事实真相的情况下,云乔不想妄自评论什么。季殊和他有这样的默契,所以他们昨儿从姜家出来都没再提起。
却不想,季殊突然就从吃醋跨越到旧事的联想上。
“你当我没问……都过去了。”
季殊真正疑惑的是他和季久笙的差距,尤其昨儿“被迫”扮演了那么久的季久笙后。他想知道答案,却不想勾起云乔的伤心事。
“当然不能接受。”
这个问题云乔以前回答不了,现在却可以。
“二……邵先生对爷爷的感情很复杂,喜欢只占很少的一部分。我想,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如果爷爷真的放下阿笙爷爷重新喜欢别人了……那么他也不会再喜欢爷爷了。”
这世间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自己缺什么,就羡慕别人什么。
邵彬做不到专一,也得不到专一的爱,就羡慕嫉妒司安和季久笙可以做到,且死亡都无法阻隔,司安越专一,邵彬就陷得越深,玩得越疯……
如今,云乔甚至有些忧虑邵彬会不会也这么看他和季殊。
“应该不至于……”
云乔低语着抬手揉揉少许困惑中的季殊,“我不是爷爷,你也不是季久笙。我们活成什么样,是我们自己的。”
云乔相信司安和季久笙有感的话,也只会给他们最真挚的祝福,而不希望他们活在前人的阴影下。
云乔收回手,侧身看去门口,晋舜真抬着手正要敲门提醒季殊云乔他到了。
“抱歉,昨天手术晚了点,早上没起来。”
否则按正常作息,他该在云乔开始给司明晨检时就到季宅了。
“无妨,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辛苦您照顾季殊了。”
云乔后面这句话就是以季殊家属的身份说的了。
把报告交给晋舜真整理归档后,云乔拉着季殊离开诊疗间。
“我不会乱吃醋的……”
季殊看着云乔低语说明,他都能感觉到云乔对晋舜真更客气疏离了点,晋舜真的感受只会更清晰,但晋舜真无法抗议,也没资格抗议。
“知道,是我应该处理得更好一点。”
以前没意识到就算了,现在云乔明白晋舜真对他有一层朦胧的好感,就不能任由这种好感继续发酵下去,感情能多让人昏头,他已经在季殊身上体验过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和云乔这个货真价实的19岁比起来,季殊感觉自己两辈子加一起都被比下去了。
云乔被季殊少许幽怨的语气逗到了,严肃不复,他再摸摸季殊的头发,“我这也算天赋异禀,我七八岁时就这样……不信你问阿冬婆。”
云乔的情商从小就高,随着年岁成长,眼界和专业知识的累积,只会越来越好。但他依旧有不成熟和需要再加强的地方。
而活着的乐趣也就在此,不断地体验、纠错、成长和充实。
回到书房又待了半个小时,季殊看看时间,再走到云乔身侧,“我安排好了。”
他没有忘了云乔这个休息日要见姚老太的事情。
董一诚和他的助理已经提前抵达了姚老太被拘留关押的派出所。
姚老太的年纪是相对容易被保释出来,但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她畏惧季殊,也畏惧那个给她街头“安排”了车祸的人,她这辈子快活到头了,却依旧不想死,也怕死,亏心事儿做多了就容易像她这样。
所以在听到是云乔来探视,姚老太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她一直都希望和云乔面对面交流,但季殊从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对云乔的印象仅限于那日空中餐厅外电梯口的匆匆一眼,和网上流出几张非正面照。
拘留所里,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墙,云乔坐下拿起听话筒。
更早抵达玻璃墙对面的姚老太目光明显畏惧地在季殊脸上扫过,再看向云乔,许久,她颤颤巍巍将话筒贴到了耳侧。
“我这个糟老婆子还能伤害得了你吗?”
她肉眼看到的云乔气质清雅,举手抬足都透着她无法直视的矜贵感,姚家和她没能在眼前的云乔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伤不着,但会碍着我的眼睛和手。”
这个玻璃隔间不仅是用来保护他,也是为了防止暴力冲突事件的发生。他从不动手打人,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姚老太在他眼里都无法和“人”等同。
她同是女性也同是家暴的受害者,却随着时光变成了施暴者和shā • rén凶手。
“我替纪妈妈看看她的诅咒有没有应验。”
姚老太被云乔的眼神唬了一跳,那是很多个夜晚里出现在她梦境里属于纪雅死不瞑目的眼神,彻骨的冷,彻骨的恨。
“我,我我……”
姚老太嘴唇哆嗦着,“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成句的话。
又猛地深吸几口气,她颤颤巍巍地指向云乔伸手,“你是大师说的通灵者对不对?纪雅一直跟着你,现在你把她带来找我了?”
“啊!”
又一声凄厉的尖叫后,姚老太丢到了听筒,从座椅上蹲地再抱头瑟瑟发抖。
季殊提前安排的这个探视房间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姚老太情绪不稳定,极可能有过激举动,这种完全隔离的情况下,云乔也不会被怀疑对姚老太施暴。
季殊要去牵云乔的手,却见云乔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对面的姚老太拂开了房间内女警员的搀扶,神情无比凶恶地起身,本就沟沟.壑壑的脸宛若恶鬼,女警员被她吓得一个激灵。
“呵,我会怕你,怕你们?”
她弄死了纪雅,应该是纪雅的鬼魂怕她才对,她坚信大师告诉她的,“你是通灵者又如何,还不是靠卖身傍上季殊才把我弄来这里?”
云乔指了指听筒,表示他不太能听得清她说话,以及他即将告诉姚老太的话,也需要她听清。
姚老太拿起话筒,立刻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过度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云乔。
云乔面色淡淡,季殊却忍不住朝玻璃墙隔离起来的姚老太眯了眯眼睛。
“你快死了,从我给你的初步诊断看,你至多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你的幻听幻视都是药性所致,积毒太深,药石无医。”
至少云乔是救不了姚老太,同时心里极度排斥对她施救,他和司安一直遵循的“有救无类”行医理念第一次遭遇矛盾。
但也只是矛盾,他确实治不了,同时,姚老太也不会放心让他治。
云乔看向季殊,季殊点了点头,表示云乔可以随意说。
云乔转头继续告诉姚老太,“卖你药的陈留,也就是你口中的空空大师、二慧三智和尚,以及你最信任的姐妹郑老太太都在接受调查。或许还有你们在狱中相会的时刻。”
“我……中毒?快死了?他们被抓?怎么可能!”
姚老太眼眶的红丝再次蔓延,整个人也扑到墙上,不断地抓挠,但只是徒劳,她碰不着云乔一丝一毫。
“你不想想你的姐妹怎么不和你一起嗑呢,她可比你更怕死。你真不信就算了。”
云乔在确定姚老太快死了之后,就没兴趣再陪她玩装神弄鬼的那一套了,而比鬼神更能让姚老太恐惧的,是她被告知自己的死亡期限。
每多临近一点那个期限,她的恐惧就会指数倍地增加。
云乔微微眯起双目,郑重警告,“你没资格让她缠着你,也没资格请求我们的原谅。”
放下听筒,云乔把手递给季殊,他被牵着起身,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房间。
一口气呼出,云乔眉梢的冷峻之色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