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别生气,”季殊将怒不可遏的云乔拉回怀里轻轻拍抚,他偏头过去,第一次和丁烨正面一对一的长久对视,他心中并无恐惧。
不管他经历过上一世,小说里,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按照丁烨期待设计地那样成长和终结,丁烨对他的“控制”更多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不认识你。你想控制我,却连面都不敢见一次……我为你可悲。我叔爷爷眼睛没瞎都不可能喜欢你。”
在这个时刻,季殊认为自己能和季久笙少许地共情,为何季久笙选择司安,他会爱上云乔,他们从灵魂里带出趋光本能。
云乔和司安从人格上怀有的光明特质,是他们无法抵御的吸引。
“我猜一猜叔爷爷死前会和司爷爷说什么……他会要求司安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准忘了他,他会要求司安继续遵守他们彼此忠贞的承诺。”
除了少许词汇语气上差异,这就是丁烨和邵彬在病房门口听到了季久笙和司安的临终语。
即使要死了,即使知道司安还有漫长的后半生,季久笙还是要独占司安的爱,他让司安绝对无法忘怀的方式,永远记住自己,永远只爱着自己。
季久笙可以对任何事情豁达,无惧生死,却做不到对司安如此。
而司安给季久笙的回应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字,好。
随后,他用一生践行了承诺。
“你也是可怜,明知道是你的下毒,可我叔爷爷到死前都只惦记着司爷爷,一丝一毫都没想起过你。他虽然死,却是安心快乐地死去,他知道他拥有最纯挚、永不褪色的爱。”
季殊的目光从丁烨那边收回,再看回云乔时,立刻有温度。
“阿乔。这也是我曾经想过要和你说的……”
他做不到让云乔忘记他,转身爱上其他人,他会在死之前用各种极端的方式,让云乔永远记住他,让云乔感情的那一部分永远属于他。
在情感里,他是绝对的自私和霸道。
“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的犹豫,云乔给了季殊肯定且坚定的回复,“笨,喜欢了你,我怎么可能还会爱上别人。我会让你活着。”
季殊脸上扬起满足的笑,而他的笑,他的话完成彻底地刺伤了丁烨,这是云乔和姜宫进来这么久都没能做到的。
丁烨想站起身,但过于虚弱的身体,以及手腕和轮椅绑定的镣铐都限制住了他。
“呵,呵呵,呵……”
云乔没有再被丁烨的怪笑吸引过去,他们来见丁烨的目的基本达成,他重新牵住季殊的手,“我们走吧。”
“外婆,七爷爷,走了,这种鬼祟推到阳光下晒晒就魂飞魄散了,没必要为他动怒动气,他理解不了阿笙爷爷和爷爷,一样不会理解我们的愤怒。”
丁烨属于后天导致的心理扭曲,正常人能感觉到的喜怒哀乐悲恐惧,他都感受得非常困难。他们在他身上宣泄再多,也属于无用功。
姜宫和颜银收敛起脸上半真半假的表情,跟着云乔转身离去。
许久丁烨抬眸,目光里是不掩饰的恶毒和癫狂,但持续不到两分钟,这些情感都被疲惫所取代。
云乔季殊一行上车后,车子开往另一侧郊区的季氏墓园,既然都到这边来了,他们此行肯定是要来看望季久笙和司安的。
就在一周前,李胜跑了一趟国外,亲自去带回了房琇英季付闵的骨灰,虽然没有要再举办丧葬礼,但云乔季殊肯定要亲自祭拜一番。
车上,云乔给季殊三人把了脉,再给他们吃了对应症状的药。
季殊不需要吃药,出乎意料,他的情绪是四人保持最好的,他被喂了一颗奖励性质的药糖。
“我们住到明天,院里不会有事吧?”
姜宫相信云乔季殊,但依旧少许地被丁烨的言之凿凿吓到,他那癫狂的模样,好似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云乔朝姜宫确定地摇头,“不会。”
哪里出事研究院内都不会出事,否则他和季殊这三四年白忙活了。
但姜宫和颜银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季殊身边绝对还有丁烨的人,随时给他汇报着季殊的病情,季殊和云乔的相处这些,否则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得通。
“是……晋医师。他不仅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也是丁烨资助多年的学生。他一直负责阿殊的病情档案管理,而丁烨和……都有登录码。”
到目前为止晋舜真还负责这项任务,但从三年前元宵结束,云乔查到那个项链坠子后,他给晋舜真录入的都是他想要给那边人看到的。
研究院里真正能全部掌握季殊病情的人,有且只有他一个。
他和季殊早就知道“内鬼”是谁,只是出于需要,一直没有撕破脸。
但就在今晨,他们从上京城离开时,司洛已经带人将晋舜真控制起来了,通风报信什么的……他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做不到。
车内再次沉默下来,他们都意会云乔最后话里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是谁。
他们需要滞留到明天才能回上京城回研究院,也是因为他,邵彬。
季氏私人墓园那边多建了一栋宿舍楼,以往只作为他们带老人孩子清明过来祭拜时的休息地,今儿却是要在这边睡一晚。
抵达墓园后,云乔安排了姜宫颜银先去休息,他和季殊去拜祭房琇英季付闵新建成的墓前祭拜以及处置两个骨灰盒的事宜。
黄姿怎么都想不到云乔重新调查,会细致到近乎变.态的地步,连坟墓里的骨灰要都要进行检测,这不是突然养成的,而是云乔这么多年一次次毫无结果的调查给逼出来的细致。
而他们找回骨灰着实费了番功夫,黄姿将它们藏在房琇英在F国留学期间的出租房里,那个房子后来被季付闵买下来了,但黄姿有那里的房间钥匙和密码。
云乔季殊已经没有心情去听她如何诉说她的“苦衷”,她的“求而不得”,她因为嫉妒而有的“面目全非”。
人赃俱获的骨灰偷窃罪,以及她这么多年为极端组织暗中奔走的实据。
在李胜去接回骨灰的当天,黄姿和她正在线下面谈的H计划组织成员被联合抓获。
等着她的是没有尽头的审讯和牢狱之灾。
云乔陪季殊在新建的墓碑前站了将近半小时,季殊才开口说话。
“我没事。”
他的心情有沉重有愧疚有愤怒有思念,但这些因为有云乔的陪伴,因为随病情恢复而鲜活的少儿时期记忆,让他拥有更多正面的能量去消化它们。
新建的墓地里只有衣冠冢,没有骨灰。
季殊决定以房琇英季付闵更喜欢的方式来葬了它们。
没有让李胜陈威几人跟随,季殊牵着云乔从小道抵达海滩边缘的礁石群上。
接近傍晚的陆风海风交替吹拂,季殊带着手套,抓着一把一把地骨灰抛向大海,他希望能借用海洋的净化力量,洗去这么多年黄姿带给他们的“污染”。
又在一阵喧嚣的海浪声中,季殊放下已经空了的骨灰盒,他低低道。
“我和阿乔奶奶会好好的。”
因为生病因为失明,他没有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也有很多话没能和他们说。他以为他忘了,释然了,其实没有。
“我……很喜欢你们留给我的赤雪,我没有怪过你们。爸,妈,我有点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