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成一方面觉得这样很好,能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解决,一方面又觉得怅然若失。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话都没用上,这会儿竟然有些词穷。
一段奇怪的寂静之后,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沉寂:“那么,你今天就可以准备一下搬回家里住了,那些辛苦的兼职,以后也不必去了。”
“这恐怕不行,等过几天吧。”青年这下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迟疑。
林天成一向不喜欢被人忤逆,所做的决策也几乎没有被反驳的时候,于是登时就拧起了眉头:“为什么?”
林渐西微微挑眉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我这边总有些事需要处理的。”
“什么事回家不能办?”他又问,语气已经有点不悦,显然对这个含糊的回答十分不满。
这下,林渐西不说话了。
他身子往后一撤,不大客气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眸中神色意味深长。
林天成久经沙场,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眼下居然被这样锐利的目光看得眉间一跳,莫名生出点心虚。
半晌,青年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唇角轻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林董,冒昧地问一句,我当年被人绑走的时候多大了?”
林天成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地回道:“应当才半岁。”
“是啊,才半岁。”他白净的脸上很平静,语带感慨,眼里却含着明晃晃的讥讽。
“一岁不到我就与您失去联系,而我现在已经快二十一了,二十年杳无音信,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想就不必事无巨细向您汇报了。”
闻言,中年男人立马极为不悦地锁眉,脸上沟壑加深,语气深沉似海带着迫人的压力:“但我始终是你父亲!”
“我知道。”然而林渐西却毫不回避地直视着眼前威严的男人,眸底没有一丝惧怕:“您应该已经事先调查过我,但也许不太全面,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亲口告诉您。”
“我在福利院生活了那么多年,靠的是政府和企业的爱心资助,长大以后考上科大,半工半读同时做最高额的几份兼职还了助学贷款,攒了生活费,现在甚至还有闲钱投资。”
他用最平淡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一步一步靠双手打拼出来的成绩,语气没有一点炫耀,却莫名让人觉得望而生畏。
“我的实习在傅氏尧安分部的PTE实验室,手上有两个最前沿的科研项目,同时也参与总集团的公益投资,将来毕设的导师是张教授,目前的研究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dú • lì发表SCI。”
他语速很快,字正腔圆十分清晰,落到耳朵里完全是振聋发聩的程度,通篇没有指责,却又句句都是指责,好像有点隐晦,却又直白得叫人抬不起头来。
林天成艰难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开口辩驳道:“可是林家会给你更大的助力……”
“是,这点我不否认,但是我希望您明白一点——”
他精致的眉眼像高高悬在空中的圆月弯刀,隔了片云也透出锋利和寒冷,即使穿着不昂贵的普通演出礼服,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您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绝非雪中送炭!”
林天成登时眸光一震。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林渐西和林瑜是完全不同的。
林渐西孤苦伶仃漂泊在外,却可以把最烂的牌打出最好的结局,不仅学业颇有建树,并且已经可以预见将来事业上的成功,就连感情方面,韩沉非和乔默川这样的青年才俊也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里——而且是同时。
即便没有雄厚的家庭背景资源做支撑,这个人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他有叫板的资格,也有忤逆的权利,因为他从来没有依靠过自己!
是以对他来说,这忽然冒出来的亲情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根本无关痛痒。
思及此,林天成忍不住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反而忽然涌上来一股难得的温情。
“小瑾。”他轻轻地唤了一声,神色带着几分怀念,“这是你本来的名字。”
林瑜林瑾,怀瑾握瑜,两个都是美玉,当初取这样的名字,是希望这两兄弟都拥有最美好的品格和最绚烂的人生,可是——
林天成不禁略带自嘲地一笑,“其实你跟我很像,比起小瑜,你才是真正的林家人。”
永远清醒,永远冷静,决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弱势,只要给一点机会就能迅速反击,也根本不会受制于人,所以在很多时候甚至理智到近乎无情——
可是往往这样的人,才是集团最合格的掌舵手。
“这话我姑且当作夸奖来听,不过很抱歉,”林渐西神色轻慢,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并不这么觉得。”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还记得把杯盏放回原处,记得微微欠身告罪,记得把椅子推回原位,态度倨傲,却礼数周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天成眯着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青年不紧不慢地动作,等人走到门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既然是锦上添花,那么就添朵大的。”
他眼里闪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光,右手握拳轻轻敲击桌面发出两声闷响:“我会为你筹备最盛大的欢迎仪式,邀请燕城所有名流新贵,让他们都看看我林天成找回了一个多么出色的儿子!”
林渐西脚步一顿。
“谢谢。”他回过头,克制有礼地颔首一笑,然后在彻底转身的时候垂下了眸子,直到这个时候,眼底才露出一点得逞的流光。
很好,和之前算计的分毫不差,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并不在意林父这点微薄的亲情,只是需要在这个时间节点,给所有攻略对象一次华丽的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