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为难,道:“我这里的药材不够,是给病人用的。”
静安师太愣了,想到外面等候的裴瑶就道:“我是来帮忙的,只是没有药草,也不敢进来。”
“那我给您找一找。”孟祈温和一笑,回身在药草里翻找,找来找去,最后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摘下递给静安,“您用这个。”
静安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的。”
孟祈坚持:“我在这里待了几日,已无碍,您身子不好,还是带着为好,您若无事就帮我熬药,可成?”
“我、我就不帮你熬了,我让徒弟进来吧。”静安师太憨笑,转身去外间找裴瑶。
孟祈只当是寻常小师太,并没有在意,当熟悉的人站在眼前的时候,他愣了下,旋即就觉得热血沸腾。
“孟大夫、孟大夫,你来一下。”旁边有人焦急地喊孟祈。
孟祈来不及高兴就被人喊走了,裴瑶遥遥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加在意,放眼去看,这里有百余人,哀哀叫唤,在等着孟祈去救。
裴瑶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师父:“这里就孟祈吗?”
“今日是孟祈,轮班换的,听说药草不多,朝廷给的有限,听天由命。”静安师太悲天悯人。
“娘、娘……”一声声刺耳的声音乍起,哭声让人心口一颤。
裴瑶下意识走去,静安师太拦住她,“你别去了,死了,我去看看,念些经,超度亡魂,下辈子投个好人。”
刚死的人更危险,还是别让裴瑶靠近为好。
“好,这个您戴上,我不进去就不需要的,您不要,我就进去了。”裴瑶弯弯眉眼,将香囊悬在师父腰间,推着她进去。
而在这时,孟祈从里面走出来,眼眶红的,裴瑶走过去,安慰道:“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不能这么气馁。”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孟祈看向她的腰间,空空荡荡,又细细打量她。
裴瑶是个可笑的小姑娘,往日里穿着华服,雍容端庄,添了几分成熟。今日穿着道袍,活脱脱的小道童,狡黠中带着几分洒脱自然。
孟祈笑了,擦去眼角的泪痕,目光紧紧地胶再来裴瑶的脸上,不舍挪开。
裴瑶见到死人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这些年来她见的死人也不少,超度亡魂这些事没少干过。
她不害怕,显得很坚强,“我跟着师父来的,要帮忙吗?”
孟祈连连点头,眼角依旧是红的,裴瑶觉得对方有些呆,幸亏是个太医,若是在官场上,准是要吃亏的。她在宫里见到是那些朝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精明如斯。
药棚里杂乱无章,孟祈来不及收拾,他一面熬药,一面教裴瑶怎么收拾。
等到静安师太回来,药棚里整洁不少了,她看着孟祈笑了笑,再观裴瑶蹲在地上,两人瞧着也有几分相配。
可惜了,裴瑶嫁给了先帝,如今更是守寡。
静安师太从未遇到皇孙贵族,皇帝二字听着就让她发颤,也不敢多想,端着热水往棚子里走去。
到了午时,附近的百姓送来了饭,孟祈去取,给裴瑶和静安师太各拿了一份回来。
三人坐在药棚里吃着,大难关头,也没什么好菜,一碗米饭已是最好的,裴瑶吃着白米饭,脑海里想着肉。
在袖袋里摸了摸,还有些银子,等有时间去镇子上吃肉。
孟祈快速吃完饭,叮嘱裴瑶吃慢些,自己去忙了。
裴瑶食欲好,一碗米饭压根不够,静安师太看她不吃了,便道:“不够我分你一半。”
“够了,师父自己吃。”裴瑶快速扒完碗里的米饭,将空碗放在一侧,紧跟着孟祈的脚步走了。
走到门外的时候,孟祈不让她进去了,“你不要随意进去,我进去看看,你替我看着药炉。”
裴瑶点点头,止步门外,转回药棚。
午后又送进来几人,同样,送出去几具尸体,除了死者亲属痛哭流涕,其他人没有任何波动,静安师太念了几遍经。
天色擦黑的时候,她领着裴瑶同孟祈告别。
孟祈感激不尽,红着脸询问明日可来。
静安师太答应了,牵着裴瑶踏着雪路往别院走去。
回去的路上,静安师太捏着小徒儿的手,叹气:“孟大夫性子好,也有仁心。”
裴瑶却道:“他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来的。”
“嗯,没有旨意,他也会来的,大夫就该像他这么有仁心。”静安师太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看着裴瑶明艳的面庞,心中忽而觉得难受。小小年纪就守寡,可想认知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凄苦。
她想着就问裴瑶,“你可想过再嫁人?”
“嫁人做甚?”裴瑶不解,“您忘了,我在菩萨面前说过的,一辈子不碰男人,不能欺骗菩萨。”
静安师太皱皱眉,多年前裴瑶是这么说过,可那时是小尼姑,如今已经还俗了,就不能再作数。
她难受极了,悄悄问裴瑶:“听闻有钱人会养几个面首,你要不要试试?”
“面首?”裴瑶怔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大不敬的话。
师太一生吃斋念佛,不染荤腥、不碰色.欲,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裴瑶询问:“您是不是想多了?”
“没有,我去年给一个男子超度亡魂,那主人是个妇人,养了好几个好看的小郎君。”静安师太怕自己吓到了裴瑶,轻轻开口,又恐她多想,就拿人给她做例子,“听闻你的婆婆也有面首,私下里养着小郎君。”
婆婆?裴瑶眨眨眼,没有听懂师父的意思。
静安师太迈过脚下一道小小的沟壑,盯着裴瑶:“自然是太皇太后啊。”
裴瑶愣住了,仔细思考着师父的问题,对啊,太皇太后是她的婆婆。
她笑了,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着师父灿烂一笑,“师父啊,我明日回去了,回去伺候婆婆。”
“明日就回去?”静安师太舍不得,想到附近的疫情又只好按住自己的不舍,点点头,道:“也好,回去好,在这里吃也吃不好,回去多吃些,养得白白胖胖的。”
裴瑶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牵着师父的手欢快地回到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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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积雪被宫人清扫了,就连树枝上的雪也被内侍用钩子钩下来,确保不会砸到人。
宣室殿前的雪很厚,内侍们花了一日的时间才打扫干净,可前面扫过,后面来见陛下的朝臣就因脚步太快而滑了一跤,摔得四脚朝天。
皇帝不厚道地笑了,觑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太皇太后,她连忙收敛住笑意,让人去请太医来诊治。
太皇太后若无人批阅奏疏,皇帝在侧观看,不懂的问题及时询问,感觉一日间精进不少,神思清晰。
摔倒的臣下很快就整理好仪容来面见两位主子,带给一本账簿,长篇大就为了两字:要钱。
皇帝懂账簿,前后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怎么花了那么多银子。”
“不满陛下,疫病已死了千余人,又逢大雪,饥寒交迫,若不拨银子救治,只怕死的人更多。”
“千余人……”皇帝咀嚼这个数字,心里对裴敏愈发痛恨,连带着裴不喜,道:“抄了裴,将银子拨给百姓。”
“慢着。”太皇太后打断皇帝,她抬首,睥睨着对方,“陛下这么一做,裴绥就没有回头路了。”
皇帝低头,“太皇太后,你有办法?”
“去裴府传话,让裴拿银子,若拿得出,就放了裴泽。拿不出,就让裴泽也给这千余人赔命。”太皇太后说道。
给了裴机会,又给裴绥保留颜面,余下的事情,就该看裴绥自己的。
皇帝没说话,朝臣拟了旨意,太皇太后让人取出印玺盖下,又找人去传旨。
皇帝看了一眼玉玺,默默挪开眼睛。
旨意传达后,太皇太后不再管皇帝的事情,起驾回宫去了。
回宫后,太皇太后望着空荡荡的寝殿,颇有些无趣,找到糖匣子,里面也空了。
糖没得吃,她只好自食其力。
一夜不睡,做了一匣子橘子糖,糖入嘴里的那刻,又觉得不甜,她又全部丢入水里。
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色大亮后,她回到寝殿,若云让人取来朝服要给她换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罕见地耍起小脾气,“哀今日不想去。”
若云不知所措,忙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嗯,哀浑身不舒服。”太皇太后倚靠着床榻,让人将朝服拿远些,自己望着空空的糖匣子,心里渐有些失落。
若云愕然望着太皇太后耍脾气的姿态,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伺候多年的主子。
她斟酌言辞,扶露闯了进来,她欲斥责,扶露朝着太皇太后喜道:“太后娘娘来了,要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遽然坐起身,巴巴地看着殿门口。
裴瑶缓步走进来,在她面前五步外停下,扬眉浅笑,“臣妾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感觉哪里不对,嘴里矜持道:“太后今日客套了。”
裴瑶淡笑:“儿媳给婆婆请安,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太皇太后:我不仅是你婆婆,还是你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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