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庵堂,就得听师父的,她撸起袖口自己来种,心诚则灵。
往坑里添一勺土,嘴里就念叨一句菩萨保佑。
等坑里的土填满了以后,又说了一句:“菩萨记得保佑裴瑶长命百岁。”
身后传来嗤笑:“无望小师太也会怕死啊。”
“你不怕死,我怕死啊。”裴瑶站起身,拿脚去跺跺坑,一直跺到坑面与土地平齐才停下来,又拿眼斜睨着李姑娘:“我的糖呢?”
“静安师太没有送来吗?”李乐兮问道,“我在山下买了许多,让人送给静安师太,她该会交给你。”
“你让静安师太送给我了吗?”裴瑶歪了歪脑袋,她的那些师姐师妹就是恶狼,见到糖肯定分光了。
李乐兮摇首,“没有说,她那么心疼你,肯定会给你吃。”
“你想多了,糖渣都不给你留。”裴瑶郁闷,拿手戳着她的脑门:“李姑娘啊李姑娘,你也会阴沟里翻船啊。”
她戳得李乐兮也很无奈,世事难料啊。
“我去要回来。”裴瑶将铁锹递给李姑娘,自己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就被李乐兮拉了回来,“不要了,明日再买。”
裴瑶纠正她:“不是明日再给我做吗?”
“也成,多年没有做过,极为生疏。”李乐兮坦然道,上次做的莲子糖就是太过生疏才造成了不好吃的后果。
学过的东西就不想去学,照着原来模糊的记忆慢慢去找找感觉。
天色入黑的时候,静安果然来送糖,一串糖葫芦,一串糖果子。
李乐兮皱眉,告诉了裴瑶:“哀家买了很多,都被她们吃完了。”
“晓得了。”裴瑶拿起糖果子咬了一口,舒服地靠在榻上,余光扫了一眼在看书的人,“你不睡觉吗?”
“等你吃完糖,记得漱口。”李乐兮提醒一句,觉得裴瑶就是一孩子,事事叮嘱。
裴瑶咯吱咯吱就像老鼠般快速将糖吃完了,拿着水漱口,不由分说拉着李乐兮上床睡觉。
熄灯。
一夜醒来后,李乐兮不见了,裴瑶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摸摸身侧,被子都已经凉了下来。
离去多时。
裴瑶起来洗漱吃早饭,山上不如宫里精致,裴瑶每日要吃的鸡丝面总是不会少的,她刚吃了一碗面条垫底,赵家人就冲到山上来传话。
“皇后薨了。”
裴瑶起初没有听明白,咬了一口酥饼去问:“哪个皇后。”
青竹小心提醒她:“是您母亲。”
裴绥几日前登基,国号为魏,封正妻赵氏为皇后,沿袭大汉官制,不作更改。
“怎么死了?”裴瑶有些意外,赵氏的身子不算差,刚做坐皇后的位子怎么就死了。
“回殿下,是猝死的。”
裴瑶品着猝死两字,半晌没有说话,慢吞吞地吃完了早膳,吩咐若云:“取些素色的衣裳,你和青竹随我下山,其余人留在山上等你们主子回来。”
赵氏毕竟她的生母,虽无情分,至少也该去戴孝。
若云与青竹应下,迅速收拾行囊,又与前面的静安师太打过招呼,一行人下山去了。
国母薨了,亦算大丧,百官着素,赵老太太哭红了眼睛,心里极为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去庵堂。
裴瑶进入灵堂的时候,几位表姐妹都在哭着,皇后的两位姐妹扶着老太太,哭泣不止。
裴瑶想挤两滴眼泪,可进去后,怎么都哭不出来,她索性不哭了,走上前安慰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凝着她,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摇摇头,赵家大夫人忙扶走老太太,道:“殿下回来了。”
裴瑶是大魏唯一的公主殿下。
裴瑶察觉暗流涌动,没有点破,不愿说,她就不听,无甚可追究的。
她点点头:“舅母。”
一声舅母让大夫人浑身发颤,她不敢去看裴瑶,搀扶着老太太的手都在发抖,她害怕。
裴瑶在灵堂内待了片刻,磕头跪香,该做的一样都没少,等无事做的时候才离开灵堂。
跨过殿门就见到裴绥领着一帮子内侍来了,她站在原处就没有动,远远地望着。
裴绥穿上龙袍,整个人的气度都跟着提高了不少,走路带风,面颊生光,她笑了笑。
裴绥走到她面前停下,目光深沉,道:“你回来了。”
“你好像不大欢迎我。”裴瑶并非傻子,她善于察言观色,裴绥对她有很大的抵触。
裴绥望着灵堂内的白幡,道:“不欢迎,你若不想回来也可以的。”
裴瑶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若是寻常女儿被自己的父亲这么说多少会伤感,然而她没有,就连神色都没有变动,她低眸看着脚下,道:“等你册封太女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太女?”裴绥冷笑,牙齿咬着说着两字,他转身,看向裴瑶:“你配吗?”
裴瑶想了一下:“我又不是配钥匙的。”
裴绥就这么看着她,面露厌恶,他真的欢喜不起来,因为裴瑶,他失去了很多亲友属下,如今连妻子都保不住。
他对裴瑶最后一点父女情分也没有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裴瑶自己想通,一辈子都不要回到洛阳。
裴瑶浅浅一笑,“你厌恶我,那我就走,不碍你的眼睛。”
她收拾好自己,抬脚就走了,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出了中宫,她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不知走了多久,见到了该死的百里沭。
百里沭也是晃晃悠悠,两人一碰面,她就先笑了,裴瑶打起精神:“你笑什么?”
百里沭走着走着就在裴瑶面前停下,望着她:“笑公主殿下被家人嫌弃,将来会被臣民抛弃。”
裴瑶皱眉,不生气,只好奇道:“你是不是吃屎长大的,嘴巴那么臭。”
百里沭又想揪她嘴巴,“你也讨嫌。”
“再欺负我,我让李姑娘杀了你。”裴瑶哼了一声,觉得百里沭莫名讨厌,小的时候就说她命数不详,现在又总想弄死她。
“你的李姑娘也很想杀了我,但是她从来没有成功过,小殿下,你喜欢她不如喜欢臣。臣可比她懂得风情,更会哄你开心。”
“就你?”裴瑶露出嫌弃的神色,尤其是看到百里沭头顶上蓝色的泡泡,她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呸了一声,“想的美,本殿下不喜欢你,更想将你剁碎了喂狗。”
百里沭被她的口水喷得后退两步,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怎地这么粗暴,脏死了。”
“别让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屁股这么快就不疼了?”裴瑶扬唇反讥,懒得与她多话,抬脚就要走。
百里沭无所畏惧,伸手拦住她,“小殿下,李乐兮可是害你不能与家人团聚的祸首。”
“你就是好东西?”
“臣自然是好东……”百里沭停了下来,裴瑶骂人的话怎么那么多,一句比一句难听,市井小丫头。
她挑了挑裴瑶的发稍,“你的嘴巴也不干净,吃什么长大的。”
裴瑶拍开她的手,“我是吃糖长大的,嘴巴可甜了。”
“啧啧,姐姐带你去吃糖。”百里沭摸摸自己挨打的手,“你把我那么多宝贝都弄哪里去了?”
裴瑶道:“吃了,在我肚子里。”
百里沭惊讶,“都、都吃了?”
“都吃了,那些鸟的毛都拔了,李姑娘给我做了一件羽衣,可好看了,有空借你看看。”裴瑶萧笑得很开心,她也喜欢看着百里沭吃瘪,真有趣。
百里沭忍无可忍,揪着裴瑶的手往回走,“我要去陛下面前评评理,裴瑶,今日不弄死你,我百里沭三字就倒着写。”
“疯婆子,放手,我是公主……”裴瑶极力挣扎,低头去咬百里沭的胳膊。
百里沭疼得收回了手,抬手就敲在了裴瑶的后脑勺,宫殿上骤然安静下来,裴瑶软软地倒了下来。
百里沭伸手接住,周遭路过的宫人内侍都瞪大了眼睛,下一息,纷纷落荒而逃。
烫手山芋让百里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是让李乐兮知道她打了裴瑶,麻烦就更大了。
百里沭抱着裴瑶回到国师府,等着小祖宗自己醒来。
****
李乐兮回到后山,只见到若湘给裴瑶新栽的桃浇水。
若湘将清晨的事情解说一遍,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
“回宫去了啊。”李乐兮没有意外,裴瑶做事有分寸,赵氏死了,她肯定要露面,孝字在前,任何人都要掂量几分。
她去沐浴更衣,用了些饭菜,下山去接裴瑶。
刚进洛阳城门,探子就寻她来了,细细说了宫里的情况。
李乐兮改道去了国师府。百里沭喜欢楚元,但将裴瑶当作踏脚石,区别对待。
这个时候将裴瑶带回府,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李乐兮在国师府门口下马,顺手拿着马鞭,瞧了一眼空荡荡的府门口,见无有一人,迅速抬脚。
一脚踹开了府门。
府门开了,她又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没人。
她慢悠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步履优雅地迈进国师府。
一如往日般端庄。
作者有话要说:李乐兮:记住,门是自己开的,不是哀家踹的,哀家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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