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星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但莫名的,被燕时洵的眼神这么一剐,他却抖了抖,真的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燕时洵一手拽着路星星,然后平静而不发一言的看着中年男人离开,只是一直垂着眼眸侧耳倾听,凭借着良好的耳力一直注意着中年男人的脚步声。
上了楼,踩踏的声音和楼梯的阶数相比,是走过了三层楼。然后脚步平稳了下来,是在平地上走路,一,二……走过了将近一百步,停下。
从两只脚的走路习惯不同而形成的脚步声细微的差距来看,中年男人向左转了脚步。
开关门时有微小的撞击声,清脆的声音不像是门轴发出的,而像是门上挂着的挂件在摆动时的声音,可能是玻璃制品。
以他刚刚观察到的中年男人的步伐距离来算,那就是大概三十米。
所以,这个被年轻一辈称为二叔、年纪与早餐店老板相仿的中年男人,住在四楼转弯三十米后的左侧房间,房门上挂着玻璃制品的挂件。
一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燕时洵本来严肃平静的面色才慢慢放缓了下来,重新看向旁边的路星星。
“宋一道长一向是教你,看到不对劲的事情就直接不顾及环境和影响,直接冲上去正面询问吗?”
燕时洵询问的声音很平静,语调几乎没有起伏。
但路星星就是觉得自己被燕时洵嘲讽了。
路星星顿时脸憋得通红,不甘心的梗着脖子嘴硬:“你当是我是年轻不懂事吗?我这叫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事情!”
“哦,所以你喜欢正面冲。”燕时洵面色冷漠,就着拎起路星星衣领的姿势,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触手就是一片柔软的小肉肉,完全不是肌肉坚硬有力的手感。
路星星看着近在咫尺的燕时洵,本来想要冲出口问燕时洵在干什么的话莫名堵在了喉咙里,而他自己在燕时洵那张凑近了看越发俊美得锋利,压迫感十足的面容之下,竟然慢慢烧红了脸,张了嘴却像是个哑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你这个小身板,打得过?”燕时洵没有管路星星的反应,只是扫了他两眼,就对他的战斗力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他冲路星星的嗤笑一声:“宋一道长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你放出来的?你好歹也算是有天赋的,真不怕自己折损个弟子?”
路星星虽然不是宋一道长的关门弟子,却是年龄最小的。
以燕时洵最近对宋一道长的了解,这个严肃而一丝不苟的道长,对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子还是很疼惜的,颇有平常人家疼小儿子的架势。
路星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硬气的反驳燕时洵,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却只是磕巴着喊了一句“要,要你管!”,就扭头冲向了那边的节目组众人。
燕时洵:“?他脸红什么?”
虽然燕时洵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路星星是怎么回事,但他身后站着的邺澧,却直接黑了脸。
“你摸他。”邺澧冷声向燕时洵询问。
说是询问,却更像是陈述事实。
并且燕时洵竟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委屈?
燕时洵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有些恶寒的抖了一下,然后朝邺澧翻了个白眼:“那叫摸?你什么眼神?”
“而且,和你有什么关系。”燕时洵莫名其妙的看了邺澧两眼,也迈开长腿走向不远处拼命冲他兴奋挥着手的安南原。
徒留邺澧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上方白炽灯毫无暖意的光亮,将他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照得更加像是雕像的质感。
邺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燕时洵远去的背影,冷峻的俊容上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可怕骇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高兴,很想让燕时洵以后不要再摸别人。
但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
燕时洵和节目组众人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空间中形成了回响,一层层叠加,显得如此空旷寂寥。
而邺澧独自站立在无人的客厅中,神色难得有些忪怔茫然。
……
第一次在农村人家里过夜的安南原,显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时不时就要向身旁的年轻人问几句,透过窗户看到后院的水井时,还兴奋的招呼着燕时洵,示意让他也来看。
“燕哥你看,竟然是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可以打水喝的井,好神奇!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个要怎么操作,需要拿绳子甩下去才能取水吗?”
安南原兴奋的伸手点着玻璃,看起来很想要推开窗户亲自去后院到井边看看。
燕时洵的目光瞥过窗户外的水井,哼了一声:“入夜不看井,你明天再去吧。”
“啊……”本来还想让燕时洵陪他一起去看看的安南原,显得有些失望,拖长了尾音,眼巴巴的看着燕时洵。
旁边一直笑着为安南原介绍的年轻人,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那井打不了水,不是水井。”
不是水井,放在院子里?
燕时洵皱了下眉,目光移到年轻人身上。
因为燕时洵的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人物的年轻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自觉解释道:“这井是用来镇宅的,不能有水,大师说有水就阴了……”
说到一半,年轻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说了东西,赶紧捂住了嘴巴有些懊恼。也不再顾得上和安南原聊天、好奇的询问城里的事情了,匆匆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要去帮忙打扫房间,就跑掉了。
安南原看着年轻人跑掉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嘟囔着:“跑这么快干什么?有鬼追吗?”
燕时洵却抬手打开了窗户,不再由玻璃隔绝着,而是直接看向后院里的井。
确实,那不是一口水井。
借助着从房间里照射出去的灯光,燕时洵看到那口井上盖着一块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并且井呈八边形,高出地面的那一部分,没一边都刻画着不同的图案,上面长长短短的划着很多道口,而且画着很多像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图案。
但是燕时洵一眼就认出,这井的八边,是按照八卦来建的。不仅每一边都画了八卦,上面那些涂鸦一样的图案也其实是符咒。
光是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到的几面上画着的符咒,就都是不同的驱邪符,驱鬼符,压惊符,重阳符……
不像是年轻人说的镇宅。
倒像是,震慑鬼魂。
而且足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也足以透露着建造之人的意图。
——不让被井镇住的东西,从井里跑出来。
不过那年轻人说的倒是对的,如果这口井真的是用来震慑鬼魂的,那确实不能有水。
有水则为阴,破了阳,震不了鬼。
只是……一般人会在自家院子里留一口镇鬼井吗?
而且从这个图案和八卦阵法来看,村支书一家请来建造镇鬼井的那位大师,是真正有真本事的大师。
如此耗费心力……
燕时洵皱着眉看着那井,暗暗沉思着,心里有了个猜测。
——村支书家之前遇到了什么?鬼,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年轻人又为什么不愿意结婚,还知道杨光的事,以杨光的事情为戒?
毕竟从刚刚的聊天时得知,那些年轻人最大也就不超过二十五岁,而杨光早在将近三十年前就带着妻子逃离了村子。按理来说,那些年轻人是没有机会得知杨光和他妻子的事情的。
杨光当年的妻子杨花家所在的村子,离这里很近,那些年轻人说不想结婚,“害人害己”,说的就应该是杨花家发生的事情,三名女性成员全被族长下令活埋而死。
除非,是杨光和杨花家后续还有事情发生,并且闹得很大,以致于让几年后才出生的年轻人们也知道了这件事。
或者,是那位被称作“二叔”的中年男人告诉他们的。
燕时洵记得,杨光提到过他在安顿好杨花后就又返回了村子,想要把杨花的妹妹杨朵也带走。而因为谨慎起见,杨光并没有直接去往杨花家的村子,而是在自己的村子里找了朋友先了解情况。当时那位朋友反应很激烈,对杨花家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那位“二叔”,会是杨光当年找的那位朋友吗?
燕时洵最后看了眼那口井,决定从窗户翻出去,到后院仔细看一看。
就在这时,之前被村支书赶出去在村子里借被的年轻人们,也都抱着被子回来了,院子里一片吵闹笑声和大声交谈声。
而村支书也和妻子一起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大家先来吃个饭吧,一路上奔波,饿了吧?”
村支书热情的招呼着节目组众人,道:“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但都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没打过农药,就是吃个绿色新鲜,你们不要嫌弃。”
因为节目组人员众多,所以村支书拿出来装食物的容器也很大,盆里面装满了煮好的玉米和红薯、土豆等,村支书的妻子端着一盆满满的蔬菜汤也放在了餐桌上,爽朗着招呼着节目组众人,没有任何距离感,只让人觉得像是回到了家里,和家里的亲戚交流时的放松和自在。
嘉宾们看到这些食物,眼前倒是一亮。
“这个好啊,这个绿色健康,还不发胖。”
白霜笑着夸道:“之前我想买这些都买不到,既然是自己家里种的,那肯定很绿色。能有这些真是太好了。”
村支书的妻子被白霜诚恳的夸赞夸得很高兴,笑着说既然喜欢,那等走的时候就多拿一些放在车上,都是自己家种的,不值几个钱,就是个好吃脆甜。
等节目组众人上桌后,食物刚一入口,很多人的眼睛也亮了,向彼此疯狂点头。
“好甜,好吃!真的好吃!”
“哇,真的是!之前这个味道我买的都买不到,真的好吃。”
看到众人捧场,村支书也很高兴。
他招呼着节目组众人上桌后,就回身让那些抱着被子的青壮年把被子送上楼上的房间放好,还特意叮嘱帮节目组众人把被子都铺好才行。
看起来很是热情好客。
在一众热闹之中,只有燕时洵的眼眸,始终冷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疏离。
节目组众人都在客厅里欢笑聊天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燕时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的离开了客厅。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上了楼,按照自己之前根据听到的声音所判断出的位置,找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房间,扣响了房门。
中年男人的房门上挂着一串用红绳串着的玻璃珠,从红绳的褪色和破旧程度可以看出来,这挂饰应该有些年头了。而且看样式,很像是很多年前农村集市庙会上会卖的那种挂饰。
几个玻璃珠里还有字,燕时洵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光”、“花”、“函”……
没等燕时洵全都辨认出来,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挂饰上的玻璃珠撞在门上,发出了和燕时洵之前听到的一样的声音。
“杨土吗?是刚刚的事?你还特意跑一趟过来,嗐,不用,二叔没伤心。你下次别随便再在外人面前说你杨光叔的事情了,在家里还行,要是被别人或者村里的人听见了影响不好,别那么信任村里人……”
中年男人一边开着门,视线还在从房间里的电视上慢慢转过来,还没有看清房门外面的人是谁,就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是和刚刚在楼下时不一样的温和,像是面对小辈时的语重心长。
而等中年男人终于将视线转过来,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是陌生人时,他立刻就顿住了,有些愣的看向燕时洵。
好一会儿,他才从燕时洵的长相和穿着上反应过来,这应该节目组的人。
“不好意思,刚刚我还以为是我侄子来找我。你是找不到房间了吗?我带你过去。”中年男人赶紧换了话题,想要掩盖刚刚的失言。
燕时洵语气平淡的道:“杨光。”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从房门上的挂饰上撩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垂眸低笑:“我认识杨光,也听杨光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是生死之交。”
早餐店老板和他并算不上是熟悉,只是从老板的叙述中,和这个中年男人之前的反应中,他猜到这两人当年的关系应该很好。不然当年早餐店老板冒着危险跑回村里时,也不会不回家而是先找了朋友。
想要从陌生人那里获取消息,那就先在两人之间架设一个桥梁,使得陌生人可以信任自己。并且,给对方先带上一个标签,使得对方不好拒绝。
中年男人本来戒备的面色有些微愣,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杨光现在过的怎么样?”
燕时洵抬眸看向中年男人,能清晰的从男人眼中看出动摇。
中年男人神色复杂的看向燕时洵,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房门:“进来说,外面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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