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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喜嫁丧哭(29)(2 / 3)

“她,回来了……”

红灯笼大大的“囍”字遮挡了光,阴影落在村民们的脸上,脚下……

村民们从农家乐旁边的小路上走向村子更深处,就从燕时洵他们藏身的村屋门前走过。

距离燕时洵和杨土的距离,不足一米。

燕时洵甚至能近距离看到那些缓慢走过的村民的脸。

他们笑着,但眼睛却始终是反射不出任何光亮的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珠占据了整个眼眶,从旁边扫过时,那僵直死气的视线都仿佛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燕时洵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刻意调整自己肌肉的情况下,整个人就真如一具雕塑一样,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杨土早就坚持不住,浑身发抖的蹲了下去,不敢在从木板缝里往外看去。他双手拼命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甚至脸上都被用力按出了几个青紫的手印,泪水顺着他的脸蜿蜒淌下来,惹得皮肤有些发痒。

但他一动都不敢动,像是已经知道发出声音的后果一样。

红灯笼的光顺着木板的缝隙照进村屋,落在燕时洵没有表情的面容上。他整个人踩在如血的红光与黑暗的阴影之中,目光静静的跟随着村民们离去的身影,记下了他们走去的方向和路线。

杨土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过的最漫长的几分钟,恐惧仿佛没有尽头,泪腺像个坏掉了的水龙头,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泪,将他的视野模糊得什么都看不到,眼前的红光都仿佛一团团光怪陆离的血液和光斑,光影反复折射交错,真实和虚幻模糊界限,不知道什么是想象的,什么是真实的。

他什么都不敢做,吓得发木的大脑只知道执行在有记忆时最后一条指令,一再的加大力气捂住自己的嘴巴,手指甲抠破了脸皮都没有发现。

直到燕时洵干燥温暖的修长手掌,落在杨土的头上,拍了拍。

“行了,那些人都已经走远了,不会再发现你了,起来吧。”燕时洵漫不经心的胡乱拍乱了杨土的头发,像是在撸一只田园狗的脑袋那样。

他嗤笑道:“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吗?我看村支书家后院连镇魂井都有了,还以为你从小听你二叔讲故事长大,胆子能大不少呢。”

燕时洵的话虽然是在调侃杨土,但带着笑意又自然的声调,就像是某种危机已经过去的提示音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放松了浑身紧绷到僵直的肌肉。

杨土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之下,身体也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慢慢不再打着抖,开始放松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敢把手掌从嘴巴上拿下来。

当杨土愣着神抬头往上看去时,燕时洵就看到了一张被鼻涕眼泪和口水糊得狼狈的脸,甚至还有几道血液从脸上破了皮的月牙形创口流下来,被泪水稀释后,又被杨土自己下意识抬手擦眼泪的动作,反而糊得到处都是。

狼狈又滑稽。

“啧。”燕时洵嫌弃的皱了皱眉,从外套里掏出随身的手帕递了过去:“明明吓成这样,之前还想着要骗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对宗族朋友有义气,还是该说你胆小好。”

被燕时洵用手指了指脸上的伤口,杨土这才傻傻的抬手去摸,然后发出了“嘶”的一声气音,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被自己抠破了。

他将整张脸埋进燕时洵给他的手帕中,颤抖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是缓了回来。

激烈的紧张和亢奋,都会消耗掉人大量的体力,也会令肌肉酸痛。这些变化在肾上腺素数值很高时,都会被兴奋盖掉,不会被人注意到。

而当人猛然放松下来时,疲倦和酸痛就会如潮水般迅速涌上来。

杨土只觉得腿一软,再也蹲不住了,直接往后一屁股坐在了早已荒废的村屋里积满了灰尘的地面上,发出“噗通”一声响来。

“燕哥,我们刚才是逃过了一劫吗?”杨土觉得浑身发软,一点劲都提不起来,连声音都透着虚弱。

“差不多吧。”燕时洵没有否定:“如果刚刚我们还待在农家乐里,就会被那些骷髅缠上。如果我们刚才在农家乐门口站着,就会腹背受敌,被那些村民和骸骨两面夹击。”

明明刚从生死危机走过一遭,但燕时洵却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值一提。

燕时洵刚刚在冲出农家乐大门,第一眼看到村民时就能反应得如此迅速,敏捷的躲避起来以躲过腹背受敌的两难局面,甚至村民们压根都没发现他的存在。一是因为他在白天时就探查过整个村子的模样,知道农家乐旁边的房子空着没人住,可以作为暂时藏身的场所。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嫣然白天时的那句提醒。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要出门。

既然那些村民们是去参加婚礼的,江嫣然又在嫁女之前就在那户人家待着,看起来像是娘家那一方的人物,那江嫣然很可能会知道,入夜后会有一队村民沿着月亮溪走来,然后进入村子参加婚礼。所以,她才这样提醒燕时洵。

但是同时,燕时洵也很清楚的知道,并不能全然信任江嫣然。

他可没有忘记,江嫣然的提醒始终有一个前提的称呼,“好人燕时洵”。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在江嫣然看来,他变成了坏人,那么这话便不再是一句善意的提醒,而变成了催命符?

而对江嫣然来说,好坏如何界定?

这是燕时洵并不知道的。

况且,就算他仍是“好人燕时洵”,江嫣然仍旧能在嫁女那户人家的院落中间挣开他的手,让他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那些婆婆媳妇的眼中,被团团围住,差点没能顺利离开。

而且……

燕时洵缓缓侧身,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看向只剩下一地碎骨的农家乐大门。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亲手将粗重的铁链层层缠绕住了大门。但是刚刚他带着杨土往外跑时,即便时间匆忙,但他还是注意到,大门一推就开。

不仅那些铁链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完全没有上锁。

如果他真的全然听信江嫣然的话,老实的待在农家乐里,恐怕外面有什么东西想要进入农家乐轻而易举,甚至不会留给他反应的时间,打他个措手不及。

那样的话,可就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既然那些看起来与村民无异的东西,连骸骨都畏惧他们,甚至被他们啃噬得只剩下一地残渣,那么如何就能肯定,那些“村民们”不会对活人出手?

燕时洵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皮衣外套的口袋。

在那里,静静装着一朵花。

正是江嫣然白天主动放进他手里那朵。

神使鬼差的,他的严谨让他在没有搞清楚一切来龙去脉之前,没有将这花丢弃或是随手放在别处,而是一直随身放在外套里。

所以,在农家乐里天翻地覆,节目组所有人连带着行李物品都消失不见的情况下,这朵花是他身上为数不多带出来的东西。

在燕时洵的背后,杨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燕哥,我想回家。我想我爷爷,想我二叔了。”

这个刚刚成年了几年而已的年轻人,带着哭腔,含混不清的小声喊着:“家子坟村,不是人能待下去的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太可怕了呜呜。”

燕时洵回身,垂眸看向蹲在地上的杨土。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也随之蹲下来,修长的手掌落在杨土的头顶拍了拍。

“杨土,你得知道,我很愿意送你平安回家,和村支书、杨函他们团聚。”

燕时洵顿了一下,刻意让自己的面容上做出为难的神情:“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确实会很多驱邪捉鬼的手段,但也苦手于对家子坟村并不熟悉。”

“在没有熟悉家子坟村的人帮我的情况下,我只能反复走弯路的摸索着前进。”燕时洵假意叹道:“所以,就只能让你多在这边待一阵了。等我搞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能送你回去了。”

杨土惊愕的看向燕时洵,脸上显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过你也不要太抱有希望,毕竟在不熟悉村子的情况下,我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那恐怕会将我们都害死在这里。”

燕时洵在观察了杨土的神情后,拿捏着时间,等杨土恐惧的心理发酵后,笑着安慰他道:“家子坟村离得这么近,你就算死了,你爷爷和一家人帮你收尸也还算容易。就是可怜你爷爷和二叔啊,这么疼你,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我还得回去,我还得告诉我二叔这边的情况!”

在燕时洵边瞥着杨土的神情边悠悠感叹的时候,不等他说完话,杨土就情绪激动的猛地抬手,握住了燕时洵的手臂,急切道:“我得赶快离开这里!我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太可怕了!”

燕时洵挑了挑眉,锋利的眼眸中染上笑意,刚刚面容上的为难和感叹的神色都慢慢褪去。

他没有立刻答应杨土,只是迟疑道:“可是……”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杨土急忙道:“你不是说,只要有熟悉家子坟村的人帮你,你就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帮你!”

燕时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目的达成。

他就着半蹲下身的动作轻松站起,又伸手提着杨土的手臂直接将他拉了起来。

“既然你这样的话,杨土,我相信你。”燕时洵直视着杨土,一字一顿的道:“别辜负我的信任。”

当人被其他人期待时,就会不自觉的想要迎合他人的期待,开始遵从他人眼中的自己,生怕自己令他人失望。

杨土赶紧点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责任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你应该知道,我今晚去找你为的是什么。”

燕时洵问道:“那些花丛下的尸体,是你翻开的。但是你的表现不仅是发现了好朋友有可能shā • rén的表现——那些尸体在生前,你见过吗?”

燕时洵没有给杨土犹豫思考的时间,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他们是家子坟村的人,对吗。”

杨土不自觉的被燕时洵牵着节奏走,点了点头,承认了:“是,他们都是家子坟村的叔叔伯伯,平日里往来的也算是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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