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不由得迷茫了,被剥夺了视觉让他无法具体判断自己的情况,但是依靠其他感官得到的信息却是如此矛盾。
并且……
他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
这是谁想要勒死他吗?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来气了,衣领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
……等等,衣领?
燕时洵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衬衫一向不会扣到最上面的扣子,现在却像是扎了条领带一样难受。所以,难不成那个用不知名手段让他失去意识,又把他带出酒店的人,还给他换了衣服?
燕时洵:怕不是个变态吧?
好在有赖于燕时洵一直没有放弃的挣扎,和在心中一直默念的驱邪符咒,他的意识开始慢慢回笼并且坚定,混沌的大脑重新掌控了身体的主控权。
他颤了颤眼睫,终于睁开了眼眸。
长时间没有睁开的眼睛猛然被光亮刺激,开始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在朦胧的泪眼中,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和他刚刚判断得差不多,只是有些出入。
燕时洵所在的,确实是一间古老工艺的房子,只是它并不古老,从墙壁和房梁的磨损程度来看,这间房屋的建造时间还很新。而雨水的味道,是从房子大开的雕花旧时木门外面的院子里传来的。
他现在坐在房子正堂的主桌上,旁边的檀木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蜡烛,隐约照亮了一片空间。从反光里看,侧堂还供着镀金的佛像,但佛龛上并没有香火,而是落满了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打理和参拜了。
这也是他没有闻到香火味道的原因。
房子和院落中都很安静,只有偶尔有雨滴落下来的声音,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
……奇怪。
这间房子,他有印象。
应该是之前在租界区里走过时,随意瞥到过,是百年前老滨海的建筑。
可是他现在看到的,却是崭新的。
就像是,他此时所身处的,就是百年前的老滨海。
燕时洵没有贸然起身,只是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刚恢复意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对身体四肢的掌控。他似乎坐了有一会了,一双包裹在羊毛西装长裤中的长腿,不知是被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冻得,还是坐麻了,还在恢复知觉中。
而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有窒息感了。
因为他真的换了衣服,而他的脖颈上,也确实系着一条领带。
还是个考究的温莎结。
燕时洵颇有些无语,觉得那个做了这一切的人,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他抬手,也不顾及在明确自己究竟身处什么样的情况之前,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直接上手将温莎结拆了下来,又解开了两个扣子。
做完这一切,燕时洵才放松的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觉得自己终于能顺畅的呼吸了。
——他很讨厌有任何东西靠近自己脖颈太近,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冬天的围巾,高领的毛衣,统统被拒绝。
那会让他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被束缚。
等身体的知觉全部回笼时,燕时洵也已经梭巡过整个房屋。
他站起身,搭在肩膀上厚重的黑色毛呢大衣,也随之从椅子上划过下摆,悄无声息垂落在他的腿侧。
这里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除了正厅里几把椅子外,别的地方也都落满了灰尘。
在燕时洵看来,这里更像是另一种用途的地方。
秘密会面,或是,交接情报。
而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燕时洵垂下眼眸,沿着黑色地砖上被留在灰尘里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到了侧堂的佛龛前。
菩萨低眉,含笑不语。
但是却落满灰尘。
唯一没有灰尘的地方……
燕时洵伸手,将佛龛前面空荡荡的香炉抬起来。
果然,在香炉的下面,粘着一张纸。
他灵活的手指展开被叠得小小的纸片,上面用钢笔写了几个字,“有人要暗杀你,三日内,小心”。
嗯?
燕时洵在心中冷哼一声,他觉得想要暗杀自己的,应该是让他失去意识,又把他带到这里的那个人。
但这一切终究太过匪夷所思,燕时洵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从酒店的楼梯间里出现在百年前老滨海的房屋里。
并且身上一切现代化的设备都消失了,手机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考究的金质怀表。
所以燕时洵没有忽略这张小纸条,他随手将纸条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又重新翻找了一遍房屋里有可能藏起来的物品,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后,这才转过身,借由那盏昏暗的烛光,查看自己身上的东西。
手工缝制的西装和大衣,羊毛用的是上等的材料,就连缝线都是丝绸捻丝,皮鞋是头层牛皮,做工精致,甚至一旁的椅子上,还斜靠着一把英国绅士常用的文明杖。
燕时洵不由嗤笑了一声。
如果这是角色扮演的话,那他拿到的这个身份卡,可算是个不能忽略的人物了。
他打开了那块金质怀表,想要看看这里面能提供什么。
虽然目前的状况有些离奇,但人对于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在初次见识时,都会将其描述为“离奇”,就像是一直不相信有鬼神存在的普通人,猛然遇到鬼的时候。
燕时洵对鬼神已经很习惯了,好在他从不故步自封,认为自己见到的就已经是整个天地,也没有把自己当做全知全能的神。
他愿意接受在他目前认知之外的事物。
——比如,从搞清楚现在他到底是谁开始。
如燕时洵所料,金质怀表里,果然和使用怀表的时代一样,有在里面刻字的习惯。
并且,他还找到了意外之喜——一张贴在怀表壳下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年轻的男人穿着西装,意气风发,穿着旧社会长裙的女人则害羞的抿着唇笑着,靠在男人身边。
虽然黑白照片像素模糊,但是燕时洵还是能看出,那女人偷偷抬眼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全是隐晦却无法自持的爱意。
翻过照片,燕时洵总算知道这照片上的主人是谁了。
照片后面,用钢笔秀丽的写着:井氏婉秀,赠夫。
燕时洵拿着怀表的手猛然一紧,怀表的盖子合上,差点夹到他的掌心。
但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反而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井氏,旧时代打扮。
他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组合。
在和路星星友好交谈却意外进入的外交官井玢故居里,挂在正中间的那幅巨幅油画里,可也是这个组合。女人即便穿着欧式蓬蓬裙,却也梳着旧时代的发式。
所以……
燕时洵的目光缓缓落在怀表的壳子上,那上面清晰的刻着三个字:井世文。
外交官井玢,出生于一百二十年前的老滨海,字,世文。
燕时洵平静的表情,终于裂了。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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