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绒今天累了一整天,是真的累了,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此时,房间的灯已经关了,荣峥就着房内昏暗的光线,在荣绒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荣峥从床边拿起手机,他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明。
轮椅就放在床边,荣峥下了床。
荣绒操作着电动轮椅,出了病房,值班护士在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他。荣峥操作着轮椅,进了供医生护士以及家属休息的茶水间。
茶水间的会客沙发上,周砥一只手打着石膏,另一只手的夹着烟。似乎是总算想起来自己另一只手受伤了的事,周砥低头,叼住了手里的烟,从病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荣峥没有完全告诉父母实情。
周砥的确是推开了他没错,不过周砥自己也因此受了点伤,也在这家医院治疗。他没有告诉爸妈,是因为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这里禁止吸|烟。”
听见荣峥的声音,周砥转过头,朝茶水间的门口看了过来。周砥看着荣峥打着石膏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同样打着石膏的右手手臂,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他将嘴里的烟取下,眉峰微挑,“换个地方?”
荣峥操作着电动轮椅,进了茶水间,“绒绒不喜欢烟味。”
荣绒的嗅觉太过敏锐,只要他身上沾了烟味,荣绒就肯定能够闻得出来。
周砥:“……”
荣峥直视着周砥,“说吧,周少白天在工地里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荣峥是在跟荣绒结束通话,往工地外走,经过一栋正在刷外墙的大楼,遇见的周砥。
当时,周砥对于见到出现在功底的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十分自来熟地同他打了招呼。
荣峥对于周砥为什么会出现在绿湖新地没有任何兴趣,他从他的身边走过,当时,周砥问了他一句,“荣总相信,有所谓的前生、今朝吗?”
“抱歉,我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
“我以前也从不来不信。直到,我从两、三年前,总是开始频繁地做梦。梦见一些不曾发生过的事,比如,在我的梦里,荣绒跟简逸两个人可是各归其位。”
荣峥倏地停下脚步。
周砥的话,令荣峥想起两年多前,他跟荣绒两人在梅岭山庄度假的那一次,荣绒哭着从梦里醒来,哭着求他不把他赶走,还一个劲地表示自己一定会乖乖听话。
两年多的事情过去,荣绒后来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也再没有从哭着从梦里惊醒,可他至今记得,荣绒当时提到过,在他的梦里,他把他从家里赶了出去。
那个油漆桶从高空坠落时,荣峥就是在等周砥把那句话补充完整,所谓的各归其位,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砥没能把那句话补充完整,因为很快他们就听见远处工人在大喊,快让他们走开。
之后,才是荣峥告诉父母的版本。
荣峥因为注意力一直在周砥的那句话上,他还没有听见远处的工人在对着他们喊什么,周砥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周砥把他推开,他自己也因此受了点伤。
而周砥在工地所说的那句,在他的梦里,荣绒跟简逸两个人各归其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就一直没有机会问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荣峥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他让刘幸去帮他问了周砥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周砥,约对方晚上在这里见上一面。
…
“荣总不是说,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么?”
周砥拿荣峥在工地里所说的那句话堵他,荣峥神色不变,并没有因为周砥的这句哂笑就恼羞成怒,或者是露出任何尴尬的神色。
“梦境,也算是怪力乱神的一种么?
荣峥并不是跟周砥斗嘴,只是在很认真地发问。
周砥:“……”他又不是鬼神学家,他怎么知道梦算不算是乱力怪神那一种?
荣峥:“绒绒睡眠不大好。如果我不在,他可能会醒。周少现在可以说了吗?”
周砥:“……”他还以为,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是他,这位荣氏集团的总裁多少会把他的姿态放低一些。现在看来,他真是想多了。
周砥又重新将烟给叼在了嘴里,手里的打火机按了又灭,最终,他还是没有的香|烟点燃,他曲指,弄折了手里的那根烟。
“荣总想知道什么?”
关于他梦境的事,除了荣绒,周砥再未跟第三个人说过。就像是在“重生”的发布会,坐在酒店的会客厅,荣绒告诉他的那样,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倒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唯一能够跟他一起谈论他的梦境的人,竟然会是荣峥。
“我想知道,周少的那一句,各归其位,是什么意思?简逸回到荣家,绒绒……回了简家?”
“是。”
荣峥皱眉,“简家待他不好?”
荣峥怀疑,荣绒是不是也跟周砥一样,做过类似的梦境。在他的梦境里,他是随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回了简家,只是很有可能,梦境里,他跟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相处得并不好,甚至十分糟糕,所以荣绒次会那么排斥回到简家?
“算不上不好。与其说是简卓洲、阮玉曼待他不好,不如说是在荣家的日子太好。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少爷,去了简家,就要一起搬那些沉重的花盆。砸伤了手指跟脚被,或者肌肉拉伤,是常有的事情。再说,他也不会做饭,洗个衣服也能把衣服弄混色了。花钱大手大脚,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自然会常常想起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聪明懂事的简逸。当然,他们夫妻两人未必是故意的,这种不自觉的对比,就像是一根又一根的刺,不见血,只不过时间长了,那些刺就扎在了骨肉里,跟骨肉黏连在了一起。”
周砥的梦境,自然没那么详尽。以上这些,全部都是他每次醒来,就给自己录音,最后,再根据他的那些梦境,把线索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那种被比较的滋味,他也尝过。自他被接回周家,击败他的几个哥哥弟弟,坐上周家家主位置之前,那种被比较的日子,一天也没有停过。
因此,最后的那一句,时间长了,那些刺就黏在了骨肉里,与其是在说荣绒,不如说,也是在形容他自己。
周砥每说一句,荣峥的心底就沉上一分。
荣峥想起,当初简卓洲跟阮玉曼去学校找荣绒,想要荣绒跟他们夫妻两人一起回简家,谈话内容被学校的好事者拍下,上传到网上——
“时间长了,你们会心生不满。我躺在床上,睡觉睡得太晚,你们会不高兴,会想,平时这个点,简逸早就已经起来了,已经帮着把早餐做好,把花盆都给搬出花店。会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不懂事,看见你们这么忙,却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我花四位数买一个蓝牙耳麦,你们看见了,会委婉地提醒我,要我省着点花钱。我不会侍弄花草,不懂怎么给店里的花除虫,打包花束。我也不会按摩,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不舒服,我都帮不上忙。那个时候,你们就会很想念懂事又能干的简逸。无论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们都会拿我跟简逸比较,会觉得简逸样样都强过我,而我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养尊处优并且一无是处的小少爷。”
桩桩件件,都同周砥现在所说的话对应上。
周砥手中的那根烟,因为被他反复摆弄,烟丝漏了出来。荣峥闻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被勾起了烟瘾。
“他为什么不回荣家?”
简家既然待他不好,为什么不回来?还有,即便是荣绒回了简家,他还有爸妈,应该也不会对荣绒不管不问才对,为什么在周砥的叙述里,荣绒的生活里,全然没有他跟爸妈的影子?
“在你的那个梦境里,将绒绒赶出荣家的人,是不是我?”
周砥意外地看了荣峥一眼。
荣峥从周砥的反应当中当即确定,他猜对了。
荣峥的心陡然一沉,“原因呢?”
周砥倒是难得有问必答,“荣董事长跟荣夫人都出了事,荣氏也不太平。你自顾不暇。加上,荣夫人向你施压,要求你必须要将绒绒送走。”
荣峥倏地一怔。
母亲?怎么可能?
“为什么?”
“不知道。荣总,这些都只是梦境,不可能事事皆那么详尽。”
周砥嘲讽一笑。
荣峥没有理会周砥的讥讽,他很快地把周砥刚才的话整理了一遍,“因为公司跟家里的变故,加上母亲的施压,所以我就将绒绒送回简家,并且再未对他过问过?”
“是。”
荣峥想不通,他想不通,究竟家里发生怎样的变故,母亲会强行要求他送走绒绒,且他们都对绒绒再问曾过问。
荣峥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在你的梦境里,绒绒……可有娶妻生子?”他知道,绒绒不是非喜欢男生不可。他想知道,在周砥的梦境里,没有同他在一起的绒绒。可有遇上他喜欢的人,娶妻、生子,过普通且幸福的一生。
周砥:“他死了。“
荣峥倏地朝周砥看了过去,他的眼神如刃,“你说什么?”
“他死在他二十一岁的那一年,也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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