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横空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抓住门,顾闻舟拖着输液架出现在两人眼前。
电梯里的人给他让位,他喘了口气,抬步走到温穗岁身旁。
“碎碎,你……怀孕了?”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她,故作镇定地平复呼吸。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穗岁一点点放下包,面无表情。
顾闻舟刚想看她腿上的检查单,温穗岁一把将它放到腰后,置若未闻。
顾闻舟坚持不懈地寻找话题:“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吗?我身体没那么弱,这次是意外,我肯定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谁跟你说我怀孕了?”温穗岁似笑非笑,“就算怀了,也不是你的孩子,孩子他爹在我身后呢,收起你的自作多情。”
沈承晔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垂眸敛笑。
顾闻舟薄唇微抿,屈膝半蹲握住她的手,抬头注视着她郑重其事道:“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但我想弥补,碎碎,就算是罪犯也有赎罪的机会,无论你会不会原谅,我都要向你弥补。”
“顾闻舟,把你的手拿开。”沈承晔道,“她是你嫂子。”
电梯里的其他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吃瓜。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温穗岁把手抽回来,沈承晔推着她走出电梯。
“沈总平常也喜欢这么乱认亲戚吗?你算我什么哥,有血缘关系吗?现在老头子也不在了,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看着反胃。”顾闻舟和他针锋相对。
“有,血缘上来讲,我还真是你哥。”沈承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的肩胛骨都给捏碎,顾闻舟不甘示弱地攥住他的胳膊,“去问你妈吧,表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从他面前离开,沈承晔的话回荡在脑海里,眉心紧蹙,掏出手机拨给顾母。
“妈,沈承晔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闻舟,你终于不喝酒了,之前我一直没告诉你,承晔生母是我亲姐姐,按辈分来讲,他是你表哥。”
……
温穗岁和沈承晔回到乐府江南,一群工人搬着无数箱子送到顶楼,家政阿姨和保镖们在给家具贴膜,温穗岁被沈承晔搀扶着走进来,不明所以:“这是干什么?”
“你怀孕了,家里有些东西对你和孩子会有影响,所以我让他们把那些东西全换了,不能换的尖锐的东西贴上膜,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对你和孩子都好。”沈承晔道,“嫌乱的话,我去附近的酒店给你定一间房,等好了我们再回来。”
温穗岁环顾四周,甩开他:“怀个孕用这么大题小做吗?你又不是他亲爸。”
“刚才在医院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沈承晔道,“以后我就是他亲爸,碎碎看见那台留声机了吗?你房间里也有一台,抬脚听莫扎特的孩子更聪明,有助于他发育。”
温穗岁:“……”
她眼球向上翻,上楼推开卧室的门,无数娃娃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感到太阳穴突突的跳。
深吸一口气,质问身后的沈承晔:“你这又是搞什么?”
“原来文助理说的要送我们的礼物就是这些啊,用心了,提前给孩子买好玩具,孕妇也能玩。”沈承晔绕过她走进去,弯腰拿起一只粉红豹挡在自己脸前,摆弄着它的胳膊,绘声绘色道:“你喜欢我吗?”
“你正常一点,把它们都给我搬出我的房间!现在立刻马上!”温穗岁一把将粉红豹甩到地上,“我要喝奶茶,你去给我买奶茶。”
“那就先把它们放到婴儿房,你现在是孕妇,别动不动就生气。”沈承晔将粉红豹捡起来放到那一堆里,然后走到楼梯让人上来处理。
保姆进房间收拾玩具,温穗岁站在门口:“你连婴儿房都准备了?你准备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你不喜欢的话那就不准备了,孕妇容易动怒,动怒就对身体不好,奶茶也不能喝,里面的物质容易导致滑胎。”沈承晔道。
“滑胎?”温穗岁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准备点他个十杯,一只大掌抢走她的手机,她抬头瞪着沈承晔,“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什么都听我的吗?我不要这个孩子,婶婶,我也不想你替他养孩子,嗯?”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沈承晔仍旧道:“不行,你想都不要想,我要对你的身体负责。”
抬步到她面前,扣住她的后脑勺,俯首鼻尖相对,尾音上扬:“我也没做好当一个爸爸的准备,我们一起努力,万一医生看错了,他就是我的孩子呢?”
温穗岁垂下眼帘闷闷不乐,推开他回屋躺在床上,拿被子紧紧盖住自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承晔真的把她当成孕妇来对待,连一日三餐都要管着她,化妆品护肤品换了个遍,每次睡得都比她晚,除此以外,门外每天都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婴儿用品。
温穗岁用脚指头都知道是谁送来的:“扔了。”
她提着马鞍包出门去ELITE公司。
“你们听说了吗?尤语曼她家欠了几个亿的外债,她爸因为还不上钱胳膊被人……”说话的模特在小臂比了个手刀下划的姿势:“被人剁烂了,嘶——现在尤氏集团也快要申请破产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其他几人毛骨悚然地抖了抖身子:“我早就看不惯她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她装什么绿茶,挤走了温穗岁就觉得自己是一姐了啊?没想到吧,还有方彤!”
“咳咳咳……她来了,在你后面。”
尤语曼刚结束一上午的代言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司,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听见她们在背后对自己说长道短,脸瞬间黑了下来:“你们说什么呢?当初巴结我沾光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这么说过。”
“那还不是你威胁我们!我们谁不顺你的意,你就仗着你爸是股东打压我们。”
“就是,我们说错什么了吗?”
“你们!”尤语曼被气得浑身发颤,扔下包便和她们掐架成一团。
不远处的温穗岁双手抱臂,饶有趣味地歪头挑眉,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李姐忽然跑过来:“别打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吵架?方彤跳楼了,平常跟她关系好的几个都给我过来,一会警察要来做笔录。”
方彤跳楼了?!
温穗岁眯起杏眸,下一秒便往天台飞奔。天台上拥挤不堪,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她挤到她跳楼的位置向下看——方彤死去的姿势屈辱极了,腥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流淌,而她惊恐地瞪大眼睛。
温穗岁抓紧了手下的栏杆,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很快便将现场封锁,并将天台上的人都赶了下去。温穗岁上车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承晔。
“方彤死了,又是魏总做的。从出事到现在,他身为公司的董事长竟然一次都没露过面,看来我们现在手里剩下的就只有医院里那个女人了,这次绝对不能再让魏总抢先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我在天禧圣那边定了餐厅,在那见面吧。”沈承晔道。
……
顾闻舟终于从打击中走出来,集团没了顾老爷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就是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离经叛道下去的时候,他竟然主动接手了集团。
他在商业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手段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比起当年的顾父和顾老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之间成了京圈里炙手可热的权贵。
自从他宣布和温穗岁解除婚约后,名媛们又开始蠢蠢欲动,顾闻舟行程成迷,她们便想方设法地接近顾母。
“闻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顾母打电话给顾闻舟。
手机开着免提放到桌上,在堆积成山的文件中,顾闻舟头也不抬道:“今天中午还要见个人,我就先不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妈就不等你了,刚好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小姑娘陪我。你记得注意身体,一定要按时吃饭,别再胃出血出医院了。”顾母叮嘱完挂掉电话,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饭桌,又回忆起过年时的热闹,深深叹了口气。
十二点的闹钟响起,顾闻舟看看了眼手机拿起灰色大衣搭在臂弯,开车去医院。
他约了和尤父见面。
尤父萎靡不振地躺在病床上,双臂缠绕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再也没了以前的盛气凌人。要债的人刚追到医院,拿尤语曼威胁他再不还款的话就把她手脚也打断。
顾闻舟走到病床旁,把玩着手中的银色打火机:“之前你答应我,无论我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把当年车祸的真相告诉我,你在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早在他背着顾老爷子给身处国外,走投无路的他打钱时,他就起了疑心,尤父从来不是这么好心的人,之所以接近尤语曼,也不过是利用她博得尤父的信任。
尤父闭上眼睛,并不想回答。
顾闻舟将打火机放到兜里,然后拿出一张卡夹在两指间:“魏总他们已经放弃了你,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你考虑清楚了。”
尤父眼角流出两行清泪,缓缓道:“魏总杀了他的妻子,然后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魏总为了封我的口,答应把他的公司股份分给我百分之五。”
“这和杀了我爸有什么关系?”顾闻舟道。
“因为你爸也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录了音告诉了温氏夫妇,他们要把证据交给警察!魏总当时和我说,说只要我把他们骗出来,剩下的事他来解决,我没想到他会杀了他们。魏总没找到证据,他现在怀疑证据在温氏夫妇的女儿身上,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尤父痛苦地捂住脸,“闻舟,我真没想过害你爸,我不是有意害他的!”
顾闻舟咬了咬腮肉,嗤笑出声:“原来是你把我爸骗过去的,怪不得我出国的时候你会一直偷偷给我钱资助我,该不会是想用这些钱买自己心安吧?你配吗?”
“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他,这些年我也一直很后悔,每夜我都梦到你爸找我,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他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老头子害死了他爸,他的自大又害死了老头子,一直对他好的人才是害死他爸的间接凶手,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了这么多年……
顾闻舟将卡放到床头柜上,单手插兜。
“这里是你这些年来在国外资助过我的钱,加上利息,翻了三倍,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你欠我爸的,我会从你这一件件拿回来。”
抛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路面上结了霜,马牙子旁的一家三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孩子张牙舞爪地坐在父亲肩膀上指挥他向前冲,母亲则宠溺地看着他们俩,其乐融融。
顾闻舟坐在跑车上,明明开着暖气,他却觉得寒气入骨,此时最想见到的人竟是温穗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