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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浮台(七)(1 / 2)

“脱衣服?”言卿愣住,困惑地眨了下眼,想到什么也就问出来了:“幺幺,结婴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谢识衣很少跟人解释些什么,说话很缓,垂下眼往寒池里注入一些灵力,清冷道:“结婴是修士凝聚灵气成‘本我’的过程。你之前达到过化神期,‘本我’早已固定,重塑元婴需要先破后立。破‘本我’的过程,很痛。”

言卿颇为好奇:“很痛?有多痛?”

谢识衣淡淡看他一眼:“是你不能忍受的痛。”

这话可把言卿逗笑了,咬牙切齿:“我不能忍受?举个例子?”他上辈子走过万骨枯走过十方城,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谢识衣戏谑道:“大概就是从屋顶摔下去一万次吧。”

“……”

言卿满肚子冷嘲热讽的话咽回去。

谢识衣拿这个作比喻,他竟然一时间哑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初见的时候,他们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差吧——他觉得谢识衣就是个孤僻冷漠,不要命的疯子。谢识衣觉得他就是个怕苦怕痛、性子急的废物。

冰释前嫌的那个夏夜,竟然恍如隔世。

言卿没忍住笑了下,从回忆里抽身,无奈道:“好吧。”他抬起手来,袖子下落露出细白伶仃的手腕。手指缓缓卸下冠的瞬间,满头青丝也随之散落。乌发有一缕落到了他的锁骨上,言卿皮肤冷白细腻。浅浅的凹陷处像是一处无声邀请,春色微漾。

虽然知道谢识衣不会看,但是言卿还是在手指搭上腰带时欠欠地说了一句。

“避嫌啊,仙尊。”

谢识衣在后方,发出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

言卿撩起黑发,翻个白眼,不用回头都能想象谢识衣的表情。

他褪去外衫、解开里衣,非常自然地踏足入寒池之内。

玉清峰梅林里的这方池子,虽然叫寒池,但是一点都不冷。水是ru白色的,言卿的墨发和红丝浮现在上面,他手在寒池里搅了搅,忽然想到什么,笑着问道:“幺幺,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谢识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冷冷淡淡说:“结婴吧,我在一旁守着。”

言卿:“呵。”

他后背靠在池子边缘,闭上眼,手里拿着根随手扯断的草玩,一折一折。对于言卿来讲,结婴的流程过于简单,以至于他根本就懒得去集中注意力。

脑子里全是谢识衣那声满是讽刺之意的冷嗤。

言卿越想就越气,狠狠一折手里的草,心想,当初他怎么就没这样好好欺负谢识衣呢!

温热的池水包裹着每一处肌肤,丹田内的灵力凝聚时也产生热流。言卿找到点感觉,注入神识,开始认真结婴。

梅花纷纷如血,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而后坠入池中,轻盈像是一个吻。

谢识衣安静地站在他后方。

言卿忽然想到。

其实这场景挺好玩的,角色转换,就是他们上辈子十方城的重逢了。

*

言卿在十方城就是个传说。

十方城这位少城主,以残暴闻名,以容貌闻名,以阴晴不定闻名,以笑里藏刀闻名。甚至于因为言卿爱好太诡异、说话太阴损,十方城这么一座恶人之城,基本没人在意这位“美丽传说”好看的脸。提到他的名字全是敢怒不敢言。

红莲之榭顾名思义种满了红莲。

楼阁建立在莲池上方,雕梁画栋都是红色的,回廊九曲十弯、悬挂洁白晶莹的头骨,点燃一路幽蓝的灯。

魔域百城朝祭之日。

言卿咬着折扇,边走边束发往外面,长廊旁边跪一地的娉娉婷婷男女。

他旁边的老太监顶着十年如一日上坟脸,拿着拂尘,满脸褶子。老太监后面跟着一群小太监,全是淮明子“好心好意”安排给他的佣人。

老太监捏着嗓子尖声道:“少城主,您七魂六魄不稳,依老奴看,双修是最快速的固魂方法。这些人都是老奴从十方城各处给您挑选上来的,无一不是样子好、身段好、体质好的人物。您看看,有满意的吗?”

言卿随手将一缕墨发别到耳后,拿下嘴里的折扇。红色衣袂拂过木板拼接的回廊,最后步伐微停,视线落在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身上。

少年察觉到他的注视,马上端正跪姿,缓缓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少城主。”怯懦软甜的声音。清纯可爱的脸庞。娇小、不盈一握的身躯。

一身素白更显楚楚可怜。

言卿眨眨眼,好奇问道:“你是因为马上要来见我,所以提前先给自己披麻戴孝吗?”

少年:“……”

老太监:“……”他开始揉拂尘。

言卿继续往前走,这回是个浓妆艳抹的妩媚少女,衣衫半遮半掩,含情脉脉,似乎在酝酿情绪朝他露出一个笑。

言卿先倒吸一口凉气,拿扇子指她提前制止,好生相劝:“别笑,姑娘,你千万别笑。你知道我这红莲之榭的回廊是用什么做的吗?赤檀木,千金一块。你这脸上的脂粉一笑就掉一层,我怕到时候很难扫啊。”

姑娘:“……”

老太监拂尘揉得更用力了。

言卿走过红莲之榭真的就皇帝跟选妃一样。还是个特别龟毛、尖酸、难伺候的皇帝。

“看这位阿姨哭的,七公公你不会是强抢民女吧。万一人家家里还有个三岁孩子呢。你可真缺大德。”

故作泫然若泣状的少女:“……”

一少年在他面前玩欲擒故纵,见到他就哭着闹着要去跳池,誓死不屈、满脸清纯坚贞:“放我回去!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言卿见状回头看了眼老太监。老太监昂首挺胸,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言卿微微勾唇,意味深长说:“七公公,你说人怎么神奇又矛盾呢,居然在没脑子的同时还能想太多。”

“……”老太监被他这指桑骂槐的话,活生生又气出一道褶子。

言卿到门口还不安生。一只黑□□从莲池跳到了脚下,呱呱叫了两声。跟随着他“皇帝选妃”,受了一路折磨的一行人,瞬间屏息凝神。

言卿低头,若有所思盯着那□□看了几秒,随后打开折扇,掩面一笑,桃花眼弯弯:“我说七公公,你这也太客气了吧,怎么都自家人都送到我面前来了呢。”

七公公……

七公公已经要气得两眼一白晕过去了!

但好在他能在言卿身边呆那么多年,就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咽下心头的血,拿着拂尘跟在后面,眼神如毒蛇一样阴桀,轻声细道:“老奴就好奇了——泼辣的、清纯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这些年老奴寻了千百类型。少城主都不满意,普天之下,到底有谁能入少城主的眼呢?”

言卿一袭红衣墨发雪肤,衬得人也是风流缱绻,纠正他说:“七公公这话就着相了,这世间难得的是美人吗,难得的是缘分!”

七公公敢怒不敢言:“缘分?老奴愿闻其详。”

言卿懒洋洋跟他扯皮:“姻缘一事是上天安排的嘛。那么,缘分自然也得从天上来。”

“我的有缘人,理应走过我走过的路,被上天安排过来。”

“喏,她就应该诞生在万鬼窟中——尸山血海,青烟雾障,踏着白骨朝我走来。”

七公公:“……”走来取你命的吧!

魔域位于九重天下三重,阴气逼人,鬼气森森。万鬼窟更是万年来恶人之冢,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哪个是等闲之辈。

十方城是魔域主城。所谓的百城朝祭,对于一群没有规则以杀立权的人来说,就是走个流程。

言卿走在街上时,人群如潮水散开。托他身边这位老太监的福,整个十方城听闻他要出行,所有人都把自己脸上涂得红红白白、穿得红红绿绿,深怕自己的“绝色美貌”被荒淫无度的少城主看中,然后掳回红莲之榭。

“参见少城主。”

“参见少城主。”

人群沿街跪了一路。

无论是魁梧壮汉还是耄耋老者,都打扮得“多姿多彩”“姹紫嫣红”。

言卿倒吸一口气,万花丛中过,拿折扇挡眼,不忍直视。

十方城的城门轻易是不开的,这一日也是。其余城池的城主就站在门口,藏身在魔域常年笼罩的黑色雾障里,神色阴沉,齐刷刷等着言卿登上城门、酹酒于地。

说是酹酒于地,酒杯里装的其实是血,是上一回擅闯十方城的黑城城主心头血。

那人头颅现在还挂在十方城城门前。是威慑,也是恐吓。

“诸位久等了。”

言卿说什么都带着笑意,慵懒温和。

可是这抹身影出现在城头时,下方的所有人还是屏住了呼吸,将眼底猩杀收敛,沉默不言。

言卿苍白的手搭在墙垛上,腕上的魂丝垂下。织女丝是上古神器,艳得夺目,飘逸瑰丽。但城门下的人都知道,它从人的眼睛刺入识海割碎神魂时有多恐怖。

言卿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眼,随后问道:“怎么好像少了人,嗯?赤城城主没来?”

老太监在旁边幽幽道:“回少城主,赤城城主几日前去了万鬼窟。”

言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稀奇,他居然去万鬼窟,我还以为他要来十方城报仇呢。”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不会的,少城主说笑了。”

言卿说:“酒杯呢。”老太监拍掌,叫人端着盛血的三杯酒上来。

杯子是碧玉盏做的,杯壁透明澈透,杯中液体摇摇晃晃,渗出微微邪光来。

言卿惯会找人不痛快,懒洋洋来了句:“怎么血少了不少。七公公,你没有趁我不备偷喝吧。”

七公公呵呵说:“老奴哪来的胆子呢,是少城主记错了。”心中恨得要命:你要是有不备之时,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言卿端起第一杯酒,往前一步站在墙头,勾唇笑了下。挽袖,便将那一杯盏鲜血自城头酹下。

鲜血成一条长线,断断续续滴在地上。

言卿笑说:“城主闭关,这次的朝祭由我来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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