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草木,冰雪春雨。
再一睁眼,已是红尘故事,人间风情。
这次荒反而失去了自主性,不能动弹。没错,他化作了一柄真正的剑。
于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黑夜。炉中火焰旺盛,“乒乒”地脆耳敲击音在屋内回荡。
千篇一律的打击没有使得眼前壮汉烦躁,每次金火交鸣都让他眼中神光愈发明亮。
就如同看着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倾注所有心血与忍耐。
日久天长的铸造,终究埋下病根,在今夜不时地锤打中,铸造师已经咳血数次,洒在耀目的火炉中。
他的神色略显焦急,时不时看向门外漆黑夜色,手中动作却稳当至极,丝毫不乱。
只有一个帮忙的小工,至今还未收作徒弟,或许是手脚太笨,继承不了汉子精湛的技艺。
不过添水吹风这等苦力活还是得心应手,倒也帮他不少忙。
一锤锤的敲打,剑形已成,铸造师却锲而不舍,总觉得还缺一些东西,距离他心中完美的宝剑。
可惜,时不待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苍茫夜色中传来萧瑟号角,附近丛林更是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围了过来。
“轰!”
如开天辟地,一锤下去火星四溅,望着炉中宝剑,铸造师满眼血红,像是失去支撑一般颓废在地,口中喃喃道:“为何,为何……”
年轻的小工在一旁看着师父,满是心酸,抱着他的胳膊哽咽:“师父,我们走吧,走吧。这剑是铸不成了!”
铸师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绝望的师徒两人自然看不清,那火焰之中浮现人形,注视着这柄未成之剑。
人间界,众生皆苦,福难有报。
运转金蝉魔典的荒,已经明白剑格此源。
在火焰熔炉下,那柄烧的通红,看似具有名剑一切特征的胚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识海默念金蝉,便于无尽火光之下,仿佛跨越轮回,降生到这柄新铸就的剑身上。
红光微闪,宝剑轻鸣,似乎在雀跃自己的诞生。
铸师自然发现炉中异样,暗淡无光的眼眸逐渐焕发生机,不顾火焰灼烧,生生把宝剑取出放至冷却池中,一阵白雾翻腾。
再拿出来,便已是青锋三尺,寒光凌冽,自生灵动之气。
那小工看得呆了,按理说铸剑最后还要几步才能完美,可没见如此一番操作,便出炉一把好剑。
“快,拿着剑走,去一个无人知晓之地,绝不能让黎昌侯发现。”铸师赶紧将宝剑包裹,把他交给这唯一小工。
说着,掀开一块石板,下方剑窖密道,通向远处。
小工愣了愣神,铸师却大声呵斥几声,将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委屈的小工只能拿着宝剑,向地道潜去。
门外的嘈杂声愈发响亮,更有体格魁梧的军士,大声呼喊着什么,尽是嘲讽和责骂。
但此刻的铸师,毫无畏惧。
铸造名剑乃他一生之愿,不仅仅是少年起就立志而为,更是对曾经亲人的承诺。
至于托付之人,别看他没有收那小子为徒,只是想挽救一条性命罢了,最后铸剑只留下小工,已经说明态度。
了却心中事,浮生逍遥梦。
看着咄咄逼人的世俗权力,前几月还满心畏惧的他,突然感觉无比放松。
推倒火炉,满目怒气,大喝道:“黎昌狗贼,你杀我父母,淫我妻女,它日必死于吾之剑下!
哈哈哈!”
火焰迅速窜了上来,苍凉笑声却依旧,在夜空下飘荡。
从另一边逃出生天的小工,已然泪流满面,紧紧握住拳头,发誓要报仇血恨。
化作宝剑的荒,内心仿佛感受到这份愤怒,轻轻颤动。
故事很简单,也很悲惨,在这个年代却不甚离谱。
本是平民的铸造师,从小喜爱铸剑,跋山涉水师从名人,铸剑技巧也渐渐提升。
出自他手的名剑数不胜数,周围地界的侠士名流都对他尊重有佳。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心在剑,世间再难有能引起他兴趣的事。
直至遇到他的妻子,木讷呆板的铸师傻不拉几地就被勾走了魂,两人很快陷入爱河,并生儿育女。
从前古板冷漠的铸师,也渐渐有了笑容,找到比铸剑更快乐,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的家庭。
于是,铸剑的技巧便生疏起来,渐渐地买剑之人愈少,名声也不如以前响亮。
铸师却心甘情愿,多出时间来陪妻子孩子,反而快乐。
可好景不长,邻国混战,他们这地方被一个侯爷占据。此人荒淫无道,骄横跋扈,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某一天黎昌侯爱将与邻邦角斗,被宝剑一斩为二,那对手更是号称他的剑乃天下第一锐利,其他金戈不过尔尔。
这可激怒了黎昌侯,他立马召集国内铸师,命令他们造出超越之剑,让他出口恶气。
起先倒是有许多滥竽充数之人前去,可铸造之剑,别说那号称第一之物,就连黎昌侯宝库内的剑都不如,通通被斩了头颅,挂在城外。
侯爷手下之人为博其欢心,自然下了一番苦功,生生把隐居的铸师找到,让他出山铸剑,还许诺他金银财宝,gāo • guān厚禄。
早已淡薄的铸师自然不愿意,可也不敢得罪他们,故而前去用心铸了几把剑,算是应付差事。
不得不说,铸师的水准仍在,比起那些残兵强了不知几何,很快就从宝库中脱颖而出。
黎昌侯喜出望外,拿着这几柄宝剑再次去比试,还赌上丰厚资产。
结果如何,看铸师状态便知,必是败了。
怒不可遏的侯爷要将铸师千刀万剐以谢心头只恨,但又不甘心自己永远比不过那天下第一剑。
不知是哪个门客谗言,说剑乃凶戾之物,铸师现在这般状态,失去了铸造之心。还举例铸师年轻时的声名来作比较,言道要想铸造出好剑,就得亲人葬剑。
黎昌侯一听,门客说的有模有样,他便鬼迷心窍地信了。
拿出收集的天外星陨,让铸师再造一柄剑。
并且在开炉当天便割下他儿子的头颅,血祭剑炉。
火焰,鲜血,烧红了铸师的脑袋,狂癫的他要找黎昌侯拼命,可望着一排排跪在他面前的家人,冰冷下来。
于是为了那一丝机会,他再次全心全力地铸剑,甚至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可天外星陨岂是凡物,任凭他日夜锤炼铸造,也花了有数年时间,才堪堪打造成剑胚。
每隔半年,便杀掉铸师的一个亲人,从外围的叔父,到亲生父母,再到他的小儿子。
日夜铸剑,心力交瘁。铸师蓬头垢面,双目血红,甚至身上散发着臭味,勉强流露一丝坚毅,道明这人心中的一丝希冀。
可惜,这最后的希望也在漫长的时间消磨下失去。
黎昌侯等了数年,还是等不到他的宝剑,再无忍耐之心。
为了激起凶剑的怒火,他将铸师仅剩的亲人,其妻子和女儿拉至剑炉旁。当着铸师的面奸银了两人,临了还把她们大卸八块,丢入剑炉。
无论铸师怎么哭喊求饶,威胁自残,喉咙吼破也没有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女的血洒在炉中,万念俱灰。
就在他想自尽,结束这悲惨一生时,那门客又站了出来,告诉他不要前功尽弃,把对黎昌侯的愤怒融入铸造之剑中,日后名剑有灵,会为他报仇的。
这番说辞,自然还是想要他铸剑,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亲人的铸师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恐怕只剩下仇恨。
不知铸师有没有识破他们的诡计,终究还是耸拉下手,满腔怒火地抬起锤子,再次铸剑。
又是几年过去,依旧没什么成就的铸师,渐渐淡出人们视野,看守也松了许多。
就在此刻,他寻到机会,逃出生天,避到早年他铸剑的一处隐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