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恍若平地一声雷,倏然炸响在耳边。在场兵士的脸色都是变了,纷纷掉头望向阿史那佐穆。
后者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看着脚下正在混战的双方人马,只觉得牙槽酸疼得厉害,哪怕狠狠咬着也不得舒缓哪怕半分——真是好样的,墨啜赫!还真是小瞧了你,连续两次栽在你手里,当真……当真惹人生恨。
偏偏……他此时只得认栽,跟上回一样!
“撤兵!”虽是满腹不甘,但阿史那佐穆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哪怕他现在兵力占优势,完全可以全歼下头的虎师,以泄心头之恨,但等到墨啜赫率领中路对阵的剩余虎师合围而来,那他们想撤只怕就来不及了。为了顺口气,将他带出来的这些阿史那部的勇士以及他自己赔上,不划算!
其余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这支队伍与墨啜赫的虎师一样,也是跟随阿史那佐穆多年的精锐之师,一样经历过无数战争,鲜有败绩,从未如今日这般输过……
挫败、屈辱,却又不得不逃。
“是!”哈蒙等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便听得鸣金之声起……
五里之外,正在带人马十万火急往这里赶的墨啜赫蓦地勒停了马儿,他身后的众人亦然,驻马聆听了片刻,有人惊喜道,“特勤,是阿史那部的鸣金声!阿史那佐穆退兵了!”
“退兵了?”
“退兵了!”
“我们赢了!特勤威武!”
“赢了!我们赢了!”
“特勤威武!”
身后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墨啜赫在这声浪之中,也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夜的营地,一片欢悦,墨啜赫却半点儿未曾松懈,仍是布防得一丝不苟。探马营最顶尖的斥候全都有放了出去,往各处去探消息。
徐皎找出来时,他正倚着营帐外的石墩子坐着,就着月光细细擦拭着他那把弯刀,今日恶战一场,那刀只怕又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在清冷如霜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凛冽。…
徐皎略驻了驻足,才走了过去道,“你宁愿在这帐外擦着刀也不肯回帐去对着我,看来,我这身妆扮是真的让你厌倦了,你总不能真将我看作男人吧?”
听得脚步声时,墨啜赫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听得她这劈头盖脸的一番痛斥,登时又是哭笑不得,立刻腾出一只手,朝她伸去。
徐皎站定在离他一步之遥处,手背负在身后,嘴角轻抿,下巴微扬,很有两分小傲娇的模样,见他伸出手来,她也是眯缝着眼睇了片刻,才将手伸了过去。
指尖刚刚触到他,便已是被他的掌心包裹,再顺势一个轻扯,就将她拉到了他的身边,他却是蹙着眉心道,“手怎么这么凉?”话落的同时,便已是牵起她,径自大步往营帐走去。
到帐门口时,对守在外头的亲卫道,“去笼盆火来!”便是拉着徐皎脚步不停入了营帐。
进去之后,先寻了一件大毛衣裳,不由分说将徐皎兜头罩住,“草原的天气可不比凤安,这怕是要入冬了,天气寒凉得快,你得多穿些,千万不要受了寒!”他说这番话时,浓眉微蹙,眼神再认真不过。
徐皎想起他从前与她说过的那些关于草原冬日难过的话,心里微颤,正色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照看好自己,不会让你担心的。”
那两个守门的亲卫动作倒是快,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是笼了一盆火送进了帐来,还有一壶热水。
墨啜赫拉着徐皎在火边坐了,又倒了一碗热水让她捧着,触到她的手不如方才那般冷了,这才面色稍缓,却还是隐隐透出两分自责来,“这些时日忙于战事,对你疏于照顾了,我一会儿会记得吩咐他们,最好日日都给你炖羊肉吃,你记得多喝些羊肉汤!”
徐皎听他嘱咐这些琐事,心里暖暖的,面上却是嫌弃道,“都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运筹帷幄,可以统率千军万马的赫特勤却操心着这些琐事,我听着都有些别扭,更替你委屈。”
“照看自己的女人怎么会别扭委屈?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照看不好,这样的男人才该无地自容!”墨啜赫却是沉声道。
徐皎望着他沉肃严正的面容,抿嘴轻笑了一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被火光映衬着,她一双柔荑恍似透明一般,透着莹润的红,墨啜赫便就着火光与她比起了手指的长短。
徐皎凝望着他被火光映衬出两分柔和的眉眼,轻声问道,“今日算是大获全胜,可你好似并不怎么高兴!可是担心别处战局?”
墨啜赫动作微顿,片刻后才抬起眼来,与她对视片刻后才道,“阿史那部称霸草原的野心一直存在,他们行事又自来狠辣,从无半点儿中庸之风,一旦他们掌权,草原只怕又会恢复到几十年前的纷争不断,永无宁日!”
“而要想草原能够太平,还是要有统一的思想,而前提,便是要大一统!最大的阻力就是阿史那部,他们自己不能安于现状,非要来挑事,既是如此,我只能趁势而为,将这块儿绊脚石彻底除了!”
听到这儿,徐皎想到了什么,目光暗闪,却只是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墨啜赫握着她的手,转头望着盆中燃得热烈的火,一双眸子好似也被那火光映衬得晦暗不明,一记叹息倏然溢出,“如今情势一片大好,可能不能一击而中,还要等那要紧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