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易道:“不需要整那些有的没的。”
他只想立刻去医院,手上那么大一颗钢钉,可能还需要做手术。
宣若鱼亮出红肿的手臂:“我是说我的伤。”
“警察叔叔,你看,红这么大一片。”
宣易道:“……”
心里吐了一口老血。
你这个巴掌印去医院鉴定,要是遇上堵车,还没走到医院,红印就消失了。
你鉴定个屁。
老子的手掌心穿了个孔,血流不止,钢钉上有锈,说不定还会染上破伤风,马上就要嗝屁,现在还在这里耗着。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大声吼,吼的时候扯着伤口更痛。
办案民警噗呲笑了一声,正色道,“按流程是要给受害者验伤、拍照留证据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能获得受害者的谅解,在口供上签字按手印就可以离开了。”
宣易道横了宣若鱼一眼,让他赶紧原谅自己完事儿。
宣若鱼接受到宣父的眼神,点点头,胸怀大度地说道,“这样吧,你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宣易道听到这话,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以前的宣若鱼性格软弱,基本上都是父母说了算,在家受到不公平待遇从来不会开口,想要什么也不会主动索取,是街坊邻居亲戚好友眼里的“乖小孩”。
现在“乖小孩”忽然变坏了,一时让人无法接受。
固执的父亲企图用自己的威望,让“坏小孩”重新变乖。
宣易道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宣若鱼也不表态,两人就这样耗着,大眼瞪小眼。
钢钉扎穿了手掌,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周围的空气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警局不少有老大爷老大妈来办事,大爷大妈们最喜欢扎堆看热闹,还爱仗着自己的年龄大说些所谓的大道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快把你爸送去医院,流那么多血,人都快不行了。”
“百善孝为先,小伙子,听大妈一声劝,你爸打你也是为你好。”
“是啊,哪有硬逼着长辈给晚辈道歉的理儿?!也不怕挨雷劈!”
“生儿还不如生块叉烧!造孽啊!”
“……”
宣易道今年六十了,身体大不如前,熬了一会儿就顿感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本来打算先服软,回家再教训这个带孝子。
没想到这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一时又抖了起来。
宣易道有偏头痛,平时随身携带了止痛片。
为了不道歉,他还吞了两颗止痛片继续忍着。
生命力十分顽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宣若鱼面对大爷大妈的指责,毫无心理压力,“大爷大妈们,你们误会了,我这是在尽孝啊。”
“长辈犯错,当晚辈的不指出来,才是最大的不孝。你们想想,他今天打了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万一出去把别人打了,打赢了还好,大不了我们当晚辈的去赔礼赔钱。要是被别人反杀怎么办?直接人都没了!还有,你们看他这个样子,能打得赢几个?”
“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青莲街道办问问,我宣若鱼是不是那里数一数二的大孝子!”
宣若鱼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听起来还颇有几分道理。
有几个大妈当场就反水了,开始劝宣易道承认错误。
“青莲街街道办的办公室主任我认识,是我大舅哥二姨夫的儿媳妇,我打电话问。”一个大妈掏出电话,打完之后点头称是,“确实,这个小伙子在白莲街道是出了名的孝子。大哥,有错改之无错加勉,父子间没有隔夜仇,你先道个歉。”
宣易道险些儿被喉咙上一口血卡死。
他吃了止痛药就是为了不向这块叉烧认错,没想到这届的大爷大妈立场这么不坚定,两句话就被说服。
现在这些大爷大妈围住他,在耳边叽叽喳喳劝说,不止是手痛,脑门也开始隐隐作痛。
“对……对不起。”简单几个字,他差点把膀胱震裂才说出来。
道完歉,宣若鱼还现场表演了一番父慈子孝。
他转到宣易道身后,揪了几根头发,手疾眼快连根拔起,“爸,你长了好多白头发,我帮你拔了。”
宣易道本来就是秃头,对于脑袋上的头发宝贝得很,每天都要将剩余的几十根头发挨着点个名。
现在一下子被揪了一把,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扯下的头发没扔,宣若鱼趁人不注意,顺手揣到了裤兜里。
原身的家,待不下去了。
宣易道最终因为失血过多晕倒,被救护车拉走了。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一抹云染得绚丽多彩。
穿过来不到一天,经历的事还不少。
从警局出来,宣若鱼坐在路边。
日光暗淡,旧的一天就要过去,黑暗即将到来。
黑暗再长,也终将过去。
彼时,新的太阳即将升起。
他不止要活过五章,还要活到大结局,活到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