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见他呆呆的,只道他是病得糊涂了,吓坏了,摇晃摇晃他:“主子,主子您可别吓唬人,这是怎么的?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医——”
景七费力地抬起手,这身体比做游魂的时候重了几百倍似的,然后压下平安乱摇的手,说不出话来,就只是半闭了眼,轻轻摇摇头,平安总算有了点眼力见儿,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去。
景七这才能嘶哑地说出些话来:“什么时辰了?”一张嘴,他自己也怔了怔,那声音虽然嘶哑,却不难听出未变过声的稚童的味道,还带着点奶气。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小而且瘦,带着点病中气血不济的青黄色。
“申时了,主子,您自打在灵堂晕过去,已经烧了两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平安抿抿嘴,低头把眼角流出来的眼泪偷偷擦去,“王妃走得早,老王爷……老王爷忒狠心,就这么去了,您现在可是我们一家子的主心骨,万一有点什么,奴才还是跟您一起去了吧。”
原来……是他十岁那年,父王刚刚去世的时候。
景七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自己的手上,身上虽然乏力沉重得很,却带着一点新奇的感觉。走过了那么多次轮回,竟又重新回到原点,真是……叫人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白无常,心里那点新奇却又淡了下去。
逆转时空——纵然他不明就里,心里也多少清楚,那勾魂使者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是为了补偿他?
为了让他把那孽缘兴起的一世重新过一遭?
景七任由平安一边絮叨一边笨手笨脚地扶着他躺好,暗中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这勾魂使大人看着冷冰冰的,不大愿意多话,原来是有点缺心眼儿。
再重新来一次,发生过的事,就能像桌子上的尘埃似的,一块破布就抹去了么?
人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蒙了尘用清水冲洗一遭,就干净如初。
不大一会工夫,太医来了,把了脉,从头到尾检查一番,背了一通医术,以显示他比较可靠,又说了一堆“吉人自有天相”的废话,大意就是人没什么毛病,只要调养就好了。
景七在三生石边一坐六七十年,这些耐心自然是有的,不恼不闹地任一帮人例行公事似的摆布一番,灌了汤药,折腾下来,就已经到了后半夜。
平安把闲杂人等都请了出去,伺候他躺好。
景七这才随口似的问:“你刚说我昏睡两天,那父王的头七,就是明日吧?”
平安一愣,以为他不放心,便道:“主子放心,王爷的后事是皇上亲自着人操办的,皇上昨儿个晚上还亲自过来看过您,嘱咐说让您好好歇着,别的事情不用多费心。”
景七点点头,看着帐子顶发了一阵呆,就在平安要灭灯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去:“先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