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就明白,自己准备逃走的功夫,可以先省省了。
此时赫连沛彻底地陷入了昏迷,全靠太医拿药吊着口气,有进无出,只是个活死人。金銮殿上,终于再没人争吵了。
赫连翊自上而下,高高地看着这些朝臣,就连他心里也不确定了,是什么人误了国?是他的父皇?是这些个文武百官?是他两个哥哥?
可他那如狼似虎的长兄,都已经死在了西北的战场上,连尸体都拼不出一副,那……难不成是他自己么?
想来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
赫连翊发现自己除了争权夺势,什么都没做成,他原本想着等他自己登基,定然要重整这旧河山,可不知为什么,老天却卡着时间不给他这机会。而今,他终于坐在了这高高的大殿之上,却已经为时已晚。
忽然,朝臣中一人出列,赫连翊目光木然地扫过去,见那人却是昔日的户部侍郎、而今的户部尚书赵明迹,这干瘪老朽的男人深行一礼,朗声道:“太子殿下,臣有本上奏。”
赫连翊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说。
赵明迹掏出一张折子,双手举起,王伍见状忙接过来,呈给赫连翊。
悄无声息地,又有不少人出列,站在赵明迹身后,只听赵明迹说道:“太子殿下,臣昨夜夜观天象,白虎夺紫薇光,帝星不详,而今逢乱世,皇上龙体欠安,臣等,斗胆恳请太子殿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此其一。”
赫连翊默默地看着站出来的诸位重臣,等着他的其二。
只听赵明迹缓了口气,又道:“今兽族瓦格剌无人可挡,京城以北,北防全破,国库早空,而精锐折损殆尽,如今这仗,再不能打下去了,还请太子早日定夺。”
赫连翊轻笑一声,低声道:“敌人犯我疆土,伤我百姓,是孤说不打,便能不打的么?”
赵明迹又道:“为今之计,唯有派出使臣议和,给其所需,太子殿下,需忍得此时啊。”
赫连翊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仍是轻声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割地赔款,将我半壁河山拱手送人,也在所不惜么?”
赵明迹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个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殿下,不可逞一时之勇,臣等恳请殿下下旨,南迁国度,避其锋芒,他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啊!”
赫连翊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低低地垂下,落在手上的折子上,落款处,六部九卿一多半都签了名字,再抬起眼,扫了一眼跟在赵明迹身后跪下的众人,叹了口气,将折子丢在王伍怀里,站起身来,背对着众人,立了一会儿,仰面望着大殿上的依然光辉如旧的金匾。
“好。”他轻轻地摇摇头,笑了一声。
赵明迹还以为他答应了,才要叩首称圣明,却见赫连翊转过身来,望着他道:“好,赵大人出的好一个祸国殃民的主意。”
随即他甩甩袖子,淡淡地吩咐道:“将赵明迹及身后诸人拿下,给孤拖出去。有……有再提迁都一事者,请诸位,好好掂量一下项上大好人头。”
京城大片平原,若京城失陷,则北半江山最后的关卡也崩溃了,和亡国又有什么区别?
赫连家的男人纵然都不是好东西,可也不是孬种。大皇兄、大哥——若你还有在天之灵,别笑话兄弟我自不量力啊。
赫连翊连下三道谕令,京城戒严,最后的御林军严阵以待,一日发出数条令箭,分派去两广、南疆之地。雷霆手段将所有敢提及“迁都”半个字的人全部下狱发落,打算背水一战。
朝会后,景七被他留了下来。
赫连翊这才叹了口气,软软地坐了下来,好像筋骨已经不足以承受压力似的,半晌,才轻轻地说道:“北渊,坐。”
王伍忙搬来椅子,叫景七坐下来。景七谢了坐,等着赫连翊开口,那人却像是神游天外一样,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半晌也没个音。
等了好半天,景七这才低低地轻咳一声,提醒他道:“太子?”
赫连翊才回过神来似的,“嗯”了一声,眨眨眼,神色清明起来,抬手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说道:“孤昨夜一宿没睡,精神有些不济。”
景七默然——这些日子里整宿睡不着的,绝不止赫连翊一个人。
赫连翊勉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对景七,还是自语道:“这是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了,京城可要有一场恶战,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急也没法子,可得养好了精神,才好兵来将挡。”
景七见他神色有异,有些摸不准他要说什么,便应了一声。
赫连翊看着他,极轻缓地说道:“巫童是南疆之人,算来也该到我们归还质子之时了,此乃我大庆的事,犯不着连累他一个外族人留在京城……”
景七忽然愣住,一双桃花眼登时睁大了,难以置信地望着赫连翊。
只听他接着道:“孤是分不开身来了,你趁着瓦格剌族还没有兵临城下,替孤……将他送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来一章,嗯……第三卷就结束了
中秋节快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