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煜这时开口了:“甚好,此乃雅事,令她奏便是了,不许加以干扰。”
太子道是雅事,甚好,自然也就没人去阻拦了。
他继续迈步,朝前走去。
曲调渐至高潮,就要攀上峰顶之时,不知为何戛然而止,就仿佛一口气被什么给卡住,上不去,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但却出现了一个误调。
非常小的误调,寻常人根本就听不出来,但却逃不过李承煜的耳朵。
他脚步再次微微一顿。
曲随之结束,余音渐散,再无声息。
可惜了,这段弹奏,对曲子的诠释极好,甚至可以说是李承煜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合他心意的诠释了,却因为这么一个不该有的错误,如同白璧生瑕,令人遗憾。
次日,李承煜如常,在傍晚时分回到西庭,又听到隔墙传来了相同的曲声。和昨天一样,也是到了那个关键的所在,出现相同误调。
第三天依然如此。
到了第四天,这一天他有事,白天他人还在外面,就想着最近几天傍晚时分隔墙必会传来的琴声。
这支散轶已久的古曲,可以说,知道并欣赏的人并不多。在宫中,因为皇帝不喜声色之事,更不喜太子与乐伎狎近,几年前他就听从了太傅郭朗的劝诫,再没去碰丝竹音律之事,知道他喜欢这之古曲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他记得杨洪那日提了一嘴,说操琴的女子是他的一位故人之女,当时他没多问。
现在他有点好奇,想看看在这种边郡之地,什么样的女子,竟也会如此喜爱这支曲子。
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纠正那操琴女的错误!
《凤凰台》是他最喜爱的一支古曲,他实在受不了别人一直这般误奏下去,尤其还是高潮段落。
这就好比宝物蒙尘,甚至不亚于暴殄天物。
那操琴女今日不像前几天,奏一遍就结束了。
琴声还在继续。奏完一遍,停顿了片刻,又从头开始,似在反复练习。
李承煜再也忍耐不住了。
今晚都尉府设宴,但此刻,筵席时间还没到,他正无事,便带了个贴身服侍的宫人,迈步循着琴声朝那堵墙走去,很快到了近前,发现有扇门可以过去,但上了锁。
这是谒者孙吉在他下榻此地前检查时下令上的锁,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李承煜命人开锁,继续前行,很快,他看到前方一口水池边的杏花树下,坐了那个正在抚琴的女子。她一身杏色衣裙,背影窈窕,长发乌黑,梳少女样式,正聚精会神地抚着琴,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到来。
菩珠早就察觉,李承煜终于忍不住,还是过来了,却没回头,继续奏着曲子,快要奏到她故意误奏的部分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敲击发出的节拍之声。
她停住,慢慢地转过脸,望向那发出节拍声的方向。
自己前世的丈夫立在那扇门前,手中执了一根他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树枝,照着曲调节拍,叩击近旁的一株树干,发出卜卜的节奏之声。
这小女郎转过脸的时候,李承煜只觉自己眼前蓦然一亮,正在打的节拍迟缓了下,最后顿住。
他三年前曾纳过太子妃,太子妃一年后染病死了,如今虽还没有再续纳,但见惯了浓妆脸的宫装美人。
这小女郎却不一样,方十五六岁的模样,肤光若雪,樱唇桃腮,一身杏衫,坐在花树之下,容颜鲜好得像是花神方从花蕊之中走了出来似的,叫太子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明眸含春水,桃腮笑春风。
恐脂粉污了颜色,说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容颜吧?
只不过此刻,这小女郎望向自己,脸上露出讶色,迟疑了下,方轻声问:“你是谁?怎会来我这里?”
“大胆!太子殿下在此,还不前来拜见?”
跟在身后的宫人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