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离京都也越来越近了,菩珠渐渐卸下警惕,心里只盼能早些赶到。没想到第三天却遇到了一桩意外。午后,一行人行至一处渡口之前,发现渡桥竟然断了,问岸边的人,道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大约是年久失修,半夜竟塌了下去。因河道宽阔,中间水流湍急,若无七丈大船,一般小船不敢载人,寻常人想要渡河,只能等修好渡桥。
沈旸立刻派人去问当地县令渡桥何时可以修好。县令听闻是他到了,匆匆忙忙亲自赶了过来,道立刻着手叫人修复,但最快,估计也要十天半月。
菩珠焦急不已,问有无大船。
沈旸立刻安慰她,让她不要急,过去和县令又说了几句话,回来称县令答应尽快找大船,但今天怕是来不及了,问她能否先行入城住一夜。
菩珠无可奈何掉头入城。当天晚上未住驿舍。沈旸说驿舍差不多住满人了,且条件不好,恰当地有一富户听闻秦王妃驾到,乐为王妃提供下榻之处,是个十分幽静的别园。
菩珠只能照着安排入住,第二天催问,沈旸说,县令一时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足够运载车马的大船,但他知道她非常焦急,所以一早就已派出得力手下绕远路先行,代她将消息传到京都。
第三天,大船还未找到,不但如此,从她落脚下来后,这几天,日日有当地士绅富户家的女眷慕名前来拜访,邀她宴饮。
到了第四日,四更时分,夜色如墨,正是酣眠时刻,屋内未燃灯,菩珠睁开眼睛,借着一点月色的朦胧之影,起身下床,走到门后,轻轻地打开门,正要迈步出去,身影一顿。
骆保确实等在她的门外了,身上也背着包袱,但人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庭院中央,另有一人,那人手中提了一杆灯笼,烛火昏昏,映出他的脸,道:“才四更,离天亮还早,沈某斗胆问一句,王妃不休息,这是想去哪里?”
菩珠定定地看着这个男子。
从第二天他还推托寻不到合适的大船开始,她便起了疑心,昨日从来拜访的一个妇人口中得知,这桥并非唯一通途,沿着下游,再过去几十里亦可通行,于是悄悄安排,打算半夜离开。
这个时候,倘若顺利的话,她的随从原本应当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正在这地方的后门等着她出去。
“他们人呢?”她盯着庭院中央的那道身影,半晌开口,声音发涩。
“放心吧,他们没事。我都听了你的,救起了那个叶霄,怎还会伤他们一根汗毛?我是见他们辛苦,将人都请去歇息了。”
他将手中的灯笼随手放下,走到还跪在地上的骆保身前,叱了一声滚。
骆保看了一眼朝着自己投来目光的菩珠,一声不吭,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匆匆离开。
沈旸自顾迈入门槛,行至案前,亮起烛台上的烛火,转头对她柔声道:“你安心住下,莫胡思乱想,更不要到处乱跑。这地方很安全,住多久可以,若不满意,你和我说,我可以替你换住处,换到你满意为止。但你人生地不熟,勿自己走动,万一走失了不好。你歇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菩珠恨极,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骂:“沈旸,我知你野心勃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本也没什么,你若真有本事,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但我没想到,你和同州里的那些人竟也是一路的!你实是我生平所见之最为卑劣无耻之人了!”
沈旸本待转身要走,闻言,背影顿了一顿,慢慢转头,看了她片刻,忽道:“承认也是无妨,这一路我确实尾随与你同行,但我那夜在驿舍里和你讲的并非是假,纵火与我完全无关。我是看见火光方进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你罢了。”
菩珠冷冷道:“得将军深情如斯,实是我的荣幸。”
沈旸盯了她片刻,忽发出一道冷哼之声:“菩氏,你知道的,我想对你好。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那晚死一百个叶霄,也与我无干。我之所以阻止你入京,把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你,乃出于保护你的目的,不欲令你卷入太子和留王的两派纷争。”
菩珠一怔。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同州那边是太子,或者说,上官家的人?
但留王呢,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在这件事里也插了一脚?
她心中隐隐似有所悟,却还不是十分分明,迟疑了下,道:“怎讲?”
沈旸道:“同州州官是上官家的人。陛下准备多年,东巡之事,终要成行。泰山封禅于帝王之意味,你当清楚,自然了,上官家更是清楚。太子如今本就不得圣心,这个节骨眼上,倘再爆出同州疫病,万一坏了陛下封禅,你若是上官家,你如何做?”
菩珠沉默着。
“他们惧怕再失圣心。更怕被对手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实话和你说,州官得报消息的当日,便就以八百里加急告知上官邕。他们一心想要压下消息,你却不知好歹想着入京传信。此刻你该知道,那晚真正要你死的,是何人了吧?”
菩珠此前以为州官只是为了政绩,万没想到,背后竟和上官家还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怔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追问:“那同州如今到底封城了没?”
沈旸用看傻子似的目光望着她,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菩珠心跳加快。
上官家既决定压下消息,怕被对手窥破,抓住了把柄,又怎会让州官封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们如今到底怎么做的?”她再次追问。
沈旸不说。
“你快说!”
沈旸终于道:“还能怎样?自然是把那些得病的驱赶到一处围起来,能治就治,治不好,早些死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