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记忆,锦容从马车上下来,撩起衣摆,刚踏入尚书府大门。
府内压抑的气氛立即扑面而来,好似暴风雪前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又矮又低,压抑寂静。
府中一个个小厮丫鬟低头抿唇,眼睛最多只敢看着脚尖,完全不敢随意乱转。
“嘭!——!”
锦容刚踏进府内厅堂。
雕着白茶花的上好茶盏,猛然被人掷出,狠狠砸在锦容脚边,瓷器碎裂,碎瓷片飞溅差点划伤了她的胳膊!
苏府厅堂内,十几张熟悉的面孔,齐刷刷看向门口锦容三人。
一身云纹锦袍,长相和原主有五六分相似的儒雅中年,正气的满脸赤红,指着锦容的鼻子,气急败坏的骂道:“苏锦容今日考成这样,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往日里,我不仅仅请夫子上门教导你学习诗词画技,甚至还让你有空就来我书房请教!”
“可你不来书房请教也就算了!竟连夫子教导的课程,都不好好学习听讲!若不是我,今日特地去找了你的夫子,又去书房瞧了瞧你这些日子画的画,我都不知道十几年下来,好好的一副春日百花图,竟然能够被你画成这副模样!”
管家带着三人坐马车的速度,自然不如骑马报信之人快。
苏锦容三人的成绩,早在半刻钟之前便大伙皆知。
“哗啦!——”
苏父拿起手边桌案上三幅摊开的画卷,狠狠甩在了锦容脚边!
画卷顺着对方的力道直接摊开在了锦容面前。
若说在考场上那幅《琴棋书画神鬼君子图》虽说笔触稚嫩,可颜色却极为明艳动人,再加上画中寓意极佳。又是一副构思巧妙的画中画中画,让人不觉眼前一新,还有不少看头。
那么面前这三幅春日百花图,却着实要显得差上不少。
不仅仅笔墨线条稚嫩有明显的硬伤,而且这话中百花的气韵半点也无,桃花的艳丽夺目被画的暗淡失光,颜料色泽暗淡不说,似乎还因为画的速度太快导致黑色的墨汁不小心融入红色的颜料里,显得整张画都有些脏脏的。樱花的娇俏动人更是被画的垂头丧脑,枝条歪斜,就连平日里集中绽放的水仙花和木棉花,也被画得又散又虚,东一朵西一枝。
别人画的百花图,散中有紧有序,序中有虚也有实,而原主这三幅画却是——散散散散散虚虚虚虚虚虚!
说是春日百花图,倒不如说更像是暴风雨后小花园。
虽然这画不至于到辣眼睛那么难看的程度,但是对比起同样学习了十几年的同龄小姑娘确实差的太远了。
锦容低头叹了口气。
“怎么?!我这么说你,你还不服气?!你看看你表妹画的,再看看你自己画的?!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苏父见锦容没出声,还以为这是不服气,又狠狠将桌面上另外一卷简芷雅的春日百花图丢在了锦容面前。
同样是春日百花图,同样画的都是,桃花樱花杜鹃水仙这些。
然而对方画的樱花桃花不仅仅繁花满枝,犹如羞怯的少女娇俏明媚。就连水仙也是一丛丛,恍若雪团儿一样可爱,白色的花瓣,墨绿色的叶片,恍若在在风中微微摇曳,樱花树梢上两只灰喜鹊正在相互打闹嬉戏,春日之趣,当即扑面而来。
双方对比太过惨烈。
锦容双唇微抿,也难怪往日里本就严格的苏父,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
“爹,是我不对,这些年没能好好学习。辜负爹娘的期盼了。”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锦容当即躬身,低头认错,语气真挚半点犹豫也没有。
苏父倒是被锦容这道歉弄的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自己女儿这回,也会像往日一样,怯怯站在一旁,用惊恐的眼神向他控诉。
往日里明明是这丫头画的不好,可对方那眼神动作,却像是他这个当爹故意欺负,让他不由更是火冒三丈。
“哼!现在认错有什么用?!家里的夫子都被你给气走了!刚好你今年也过了16,再过一两年你就能成亲了。这两年你也不用学习什么画技了,好好跟你娘学学如何持家,到时候你就和薛家那小子,薛晨柏成亲吧!”苏父长袖一甩,显然还是怒气未消。
薛晨柏,祖父乃是正一品太傅,父亲则是正二品户部尚书。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公主也能娶得,可偏偏薛太傅还在没当上太傅之前,便看中了苏父的学识,令苏薛两家早早定下了婚约。
若是原主这些年名声好些,倒也不至于平日里有那么多同龄小姑娘来找麻烦。可偏偏原主画技不好,又无其他才名,人还有些唯唯诺诺。再加上薛家这些年在皇帝面前如日中天,苏父虽是正二品,可比苏父更加厉害的还有不少,这些人家中多有是适龄少女,自然也惦记着这门婚事。
哪怕是苏府内其他姑娘也有些蠢蠢欲动。
锦容倒是不在意这门婚事,甚至还想早点解除婚约。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可没少听说简芷雅和薛晨柏的琴瑟和鸣。
可如今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锦容垂下眼眸,背脊挺得笔直,厅堂内刚刚点上的烛火从高处落下,照出了女孩斑驳笔挺的背影,以及倔强的脖颈线条。
“爹,我可以跟娘学习如何持家,但我以后还想学画,您看成吗?不然我宁肯不成婚,永远在家当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