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成竹在胸如谢小婉,由此一时也被梁杉的这句话给震了一惊。
——他这半晌才肯开口,居然可以不闹不怒,就连刚才那点儿质疑和责问都已经消失殆尽,仿佛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假如梁杉接着别扭下去,对付他,激怒他,让他吐露心声就再简单不过。
而今这般,反倒是顺着谢小婉的意思来,这就有点儿让她骑虎难下了。然则致远一行人都是掳掠上山来的人质,原本不该与山寨众人同桌吃饭,如今既然是被自己强行带来的,那就该负责到底。
问题是她此番荒唐行径,最终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啊……
喜欢这种事情,女孩子脸皮薄,总归是要大当家的他先亲口说清道明,两个人才可以互相表白的嘛!
心里没得惶惶发虚,谢小婉很快就强迫调整过来,向着辛夷扬了扬下巴,嘚瑟道:“听到没有,都坐都坐,你连大当家说的话都要忤逆吗?”
早已经闻声停手的辛夷,咬牙切齿,愤愤然地回头看了梁杉一眼,却当真是再无动作。
一个大活人,若能修炼成他这样对谁唯命是从的境界,好像也不太容易。
这边儿,梁杉仍是淡然处之,拄在下巴上的右手还没放开。他静静地看着谢小婉,看看其余众人,眼睑一抬一落都缓慢而慵懒。
“急着唤我过来,原也并非什么大事,”
他挪着轮子后退两步,又道:“日后再有如此,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这话含义何在,要看听的人如何理解。
其一,有可能是梁杉觉得这种小事不足挂齿,只由谢小婉一人说了就算;其二,却或许是若有下次,他也再不会来管,谢小婉是死是活,要杀要剐,全让山匪们自己处理。
一前一后,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梁杉心中的真实想法。
只他这话一出,便是无人再敢多说,七手八脚地侍弄起满桌锅碗杯箸来。谢小婉揉了揉腰,也不与辛夷纠缠,恰逢此时肚子也饿极了,她决定还是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少顷过后,通红的炭火下入铜锅。清水一盏,姜葱二三,这是最为简单朴素的汤底,滚沸之后,烫着新鲜肥美的羊肉,沾了香腻醇厚的麻酱……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人都是健忘的动物,方才那一时半刻的不愉快,很快就被热气腾腾的锅子给烧跑了去。
“婉娘,这时候吃锅子晚了,前些天山里凉风嗖嗖的,冷得很!若是那前儿俺们围坐一起吃肉喝汤,才真美嘞……”
“那时候也没肉啊,”
一筷子白菜心送到嘴里,谢小婉耸肩道:“你改琢磨琢磨如何在寨子里养些鸡鸭猪羊,到那时才真的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万事不求人。”
——虽然他们现在也不求人,吃喝穿戴没有一样儿不是抢来的。
但那终归不是长久,没有人可以转靠抢劫就过上一辈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这也是谢小婉生活在山寨中,偶尔会没有安全感的一大原因。
有一天做到了自给自足,那才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你少胡说八道,”辛夷瞟了她一眼,警告道:“这寨中养的是山匪,不是农民,何至于还要自己喂猪放羊?”
有朝一日,她肯定会叫这山寨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安稳舒服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至于现在,还是不跟辛夷这种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的家伙一般见识才好。谢小婉站起身来,端过手边倒扣着陶碗的碟子,下面是六块方形面团,排列得十分整齐。
第一次扯面,好玩之余甚至还觉得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