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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陛下驾崩(2 / 4)

走到这一步,他没有一天轻松过。他自认,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做得好这个皇帝。他愧对兄弟,但是绝对没有愧对百姓。

为了这一份愧对,他尽力了。他日日不能安睡,时时不敢懈怠。每每疲惫,就会想起那几人的脸。

他想要证明,他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大梁最穷困的那几年,是他撑起来的。他广纳谏言,广开科举。他减免税赋,促进农耕,让大梁百姓从此不再挨饿受冻。

这是他自己拼下来的江山,他可以无愧于谁。

可是,他害怕别人提起此事。

那是他的底线,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去提起。

唐毅的存在,就时时刻刻在提醒在他这件事。他一面想杀了他,一面在等他犯错。可是唐毅一直不犯错,自己才一再容忍他到今日。

“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证明我是没有看错的。”唐贽冷笑两声,嘴角抽动道:“他与南王是一丘之貉,他早已心存歹意,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你还相信他,事实证明你才是错的。朕是对的!”

唐贽说:“朕要你评判,不是评判朕的私事。是让你评判朕的所为。”

宋问:“陛下,君王的家室,便是天下的国事。如今您最担心的,天下最大的,不就是三殿下与南王的隐患吗?”

唐贽指着自己,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莫非认为,这是我的错?”

宋问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这个老人的倔强和抵触。

她觉得这人真是可怜。自欺欺人的人,最是可怜。

“宋某不提往事。只说殿下。”宋问说,“您过继三殿下的时候,他刚懂事。对您来说,他或许是一个刺眼的人。可是,您,却是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年纪尚幼的时候,有期待过您这位父亲吗?有小心翼翼的对待过您吗?您又有,放在心上过吗?”

宋问严厉道:“不。您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你该给的东西。您敌视着一个,原本对您毫无恶意的人。”

宋问字字指责,“他无情,是您教的。他孤僻,是您逼的。他今日种种,都是您自己种下的因果。您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温情,又凭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你对他的刁难?他是犯下了什么过错,才要忍受这样的责罚?您对别人的偏爱,要从他身上来体现吗?”

唐贽嘴唇微颤,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语句。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许久以前。他也想向先帝拷问这个问题。他想问问父亲,为何总是偏爱大哥。为何总是对他冷眼旁观。

他永远只能所在屋子的角落,听他母亲的抱怨诅咒。而安王,而他大哥,潇洒恣意。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人吹捧,他做任何决定,都会有人赞扬。

他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永远宠爱他。他也永远不能理解那样的事情。

他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就像唐毅不理解他一样吗?

唐贽不止一次想过。

假使,假使不是到最后,他父亲都在算计他,他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

是他父亲逼他的。

那么,也真的是他逼唐毅的?

宋问往前爬了一步,看着他问:“安王。安王对不起过您吗?安王对不起过这大梁吗?如果您觉得您只有唐清远一个儿子,那您为什么,又要夺走他的父亲呢?既然您选择了过继,又为什么,不能分哪怕一分怜悯给他呢?”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罪恶,自己的过错,自己的不安,转而加到唐毅的身上,从他身上寻找过错,来自我安慰。

这样一件没有担当的事,时至今日,他还是坚持的不认。

“他甚至,没有机会,来向你讨问这个问题。他只是安静的在等待这件事情结束。可是您没给他这个机会。”宋问说,“他若是要反,何须等到今日?”

唐毅或许真的很想问,可是他不知道该问谁。

是天道的错吗?还是人心的错?才让他至于今日。

天道不会回答他,唐贽也不会回答他。没有答案的他,又能让自己走到什么地方?

从来没有被爱,却善良健康的活到了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唐毅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啊。

“陛下,您错了。”宋问深吸一口气道,“您错了。”

当年先帝病榻前,唐贽两手握着玉玺,眼含热泪,紧紧盯着他父亲的眼睛,也是这样说的。

——“父亲。您错了。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您错了。”

随后他父亲闭上眼睛,就那样去了。

历史是何其的相似。

所有的不甘心,终究要被撕破,摊开在面前。

唐贽呢喃道:“是吗?”

唐贽慢慢闭上眼,倚在床边。

宋问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靠近一点,发现这位纵横一世,这位天下间的第一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宋问后退一步,感觉热泪从眼中流出。朝他尊敬一磕首,然后起身,推门而出。

门外数百大臣乌泱泱聚在一起,抬头看着她。

宋问张开嘴唇,说道:“陛下,驾崩了。”

一时间守在旁边的嫔妃宫人放声痛哭,从门外涌了进去。处处都是悲呛的啜泣声。

御医走到榻前,做最后的确认。

宋问就立在殿门的左侧,垂首看着足尖。

内侍出来宣告道:“陛下——驾崩了——!”

宫城内外,灯火通明。钟声敲响,一声声传遍宫闱。

后妃扑在唐贽的床前止不住泪流不止,唐清远将唐贽躺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再不忍去看,扭过了头,起身出去。

宋问深深叹了口气,也准备离开。

“宋问!”

贵妃擦擦眼泪,从旁侧走过来,叫住她道:“为何陛下临终前要见你?你不是还关押在大理寺吗?陛下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宋问转过了身。众臣一齐看向她,也是想问这个问题。

这气氛陡然紧张。

李伯昭道:“陛下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你吗?”

内侍出列,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递到李伯昭的面前,说道:“请御史公,宣陛下旨意。”

李伯昭大惊,两手接过。众臣跪下听旨。

那不是一封正式的圣旨,应当是唐贽去世前写下的,是以字迹潦草无力,行文颠倒不明。

李伯昭两眼扫了一遍,将纸反过来,呈给众人看,朗声道:“宋问学德兼备,深解经论,兼通术数。今封为国师。陛下驾崩之后,一切丧礼,由宋问操持。”

那底下切实盖着唐贽的印章。

众臣一阵喧哗,难以理解。贵妃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宋问抬头,疑惑的看着前面的人。她自己都不能明白。

唐贽说,赦免她的罪过,虽说她原本就没有罪过,却连护丧官员的位置都交给她了吗?

照理,应当是由唐清远,或朝中众臣安排才是。这样交给她,难道不是不伦不类吗?只是为了明确宋问的地位罢。

李伯昭见宋问没有动作,两步上前,说道:“孩子,速速接旨。”

宋问手呈于头顶,接过了那封粗劣的圣旨。

这下,宫人以及臣子,都在等待宋问开口。

一官员上前道:“请国师安排。”

宋问低头看了眼那纸,有些无措。这发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对这些皇家葬礼,她并不熟稔,更加不敢妄自插手。于是扭头去看礼部尚书,请求道:“听凭尚书决议。”

李伯昭点头:“陛下信任国师,然国师年岁尚轻,少不得你我提点。陛下丧礼一事事关重大,请田尚书与诸友多多上心才是。”

众人点头称是。

礼部尚书便顺势过去安排事宜。

如此,宋问就离不开了。

众人彻夜未眠,守在宫中。

大多是礼部的事。要报丧,着寿衣,推算吉时,布置各人事务,妥善安排各处布置。

将殿内镜子和字画,该蒙的都用白单糊上。床单,挂帘等,亦全部换成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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